第一章

【第五十三章又生一條新財路】

董蓉坐在於老太太的大炕上聽著外面眾人殺豬說笑，劉嫂子和梅花進進出出忙碌著，燒了大鍋的熱水，張管事帶著於桂生和幾個今日負責巡邏的漢子按倒肥豬放血，飛快的颳了豬毛，稍顯笨拙的開膛破肚，分割豬肉。

劉嫂子切了大盆的酸菜絲，洗了大把的寬粉條、大塊的凍豆腐，又敲碎兩根還帶著餘溫的豬骨頭，切上一大塊豬肉，統統倒進大鐵鍋里，加入蔥姜八角，用大火燉了起來。

她想了想又在旁邊的小鍋里單獨煮了四五根肋骨和一塊瘦肉，梅花見了就笑嘻嘻沖她眨了眨眼睛。

劉嫂子微微紅了臉，小聲解釋道︰「東家可跟咱們這些粗人不一樣，單獨給她煮些瘦肉沾蒜泥吃。」

董蓉正好扶了於老太太出來，聽得這話就笑道︰「嫂子偏心眼啊，誰不知道大鍋燉菜最香了，你們這是打算扔下我吃獨食啊。」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董蓉親手把肋骨和瘦肉都撈起來扔進了大鍋一起燉，末了笑道︰「大夥兒好不容易湊到一起熱鬧熱鬧，可別跟我客套，今日放開肚子吃個痛快。」

「謝東家，謝東家。」眾人紛紛道謝，眼望咕嚕嚕泛著油花的大鍋笑得闔不攏嘴。

很快，鐵鍋里的酸菜煮得軟了，豬骨上的肉也離骨了，肉湯泛著淡淡的奶白色，低頭嗅上一口，肺腑之間立時透著一股熱意，一種難言的滿足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於家三間屋子正好開了三桌，廳堂里那桌坐了傻柱、董平、張管事和於桂生，東間是喜子和幾個幫忙的雜工，於老太太住的內室里則坐了董蓉和一眾老少女人們。

美食在前，人人都忘記了生分客套，大盆的酸菜豬肉燉粉條端上來，每人都盛了上尖兒的一碗，拿起一條在灶火上燒成半焦的紅辣椒，雙手一搓落在湯里就成了粉末，喝上一口，那酸香里透著熱辣的滋味，激得眾人長長呼出一口氣，只覺得人世間不可能再有比這更美的享受了。

不說四季園裡眾人吃喝得歡快，一面坡村裡同樣如到了重要節日一般。

曹家裡外開了四五桌，曹春花一家也被請了過來，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好瞧見大塊肉出鍋，石頭和黑蛋、妞妞饞得差點淌口水，遠遠站在灶間角落不願出去。

曹香苗看得心疼，趕緊切了一大盤熟肉送到自己房間，讓他們先安撫一下肚裡饞蟲。

曹春花兩口子也是驚奇於自家嫂子為何這般大方，待聽說豬是董蓉送來的，這才恍然大悟。同曹婆子說話時毫不吝嗇的奉承了很多句，直樂得曹婆子都要找不到北了。

村頭破院子里，一溜兒十口大鐵鍋也是燒得熱氣騰騰。流民足足三四百號人，若是都放酸菜不知要吃光幾戶人家的大缸呢，所以趙青山讓上灶的婦人們把酸菜換成了白菜，粉條換成了馬鈴薯，好在大片大片的肥肉扔進去，加上豬血和心肝肺腸子等下水，反倒讓這鍋亂燉滋味更好了三分。

一眾孩子們蹲在棚子外，也不怕冷風吹著，伸長了脖子拚命嗅著空氣里的香味，不時吧嗒著小嘴兒，好似嘗到了久違的豬肉滋味。

趙青山背著手站在一旁指揮幾個漢子拾掇稍顯雜亂的院子，偶爾扭頭瞧見孩子們這般模樣也覺心酸，於是喊了一個婦人，要她先盛幾碗給孩子們解解饞。

誰知蹲在牆根的兩個老漢卻是上前攔了他，略帶忐忑的說道︰「趙管事，我們這些卑賤之人能得東家如此厚待，按理說只有感激涕零的分，不該再提什麽非分要求。但大夥兒商量了下，還是想請趙管事通融一二。」

趙青山平日管著這些流民，對其中有些威望的人物很是清楚。開口說話的這個老漢據說年輕時候在某個私塾里打過雜，能通篇背誦書寫《三字經》，這幾日就是他老人家帶著流民的孩子們讀書學寫字。

村裡人見此很是驚喜，也把自家孩子帶來跟著學，一時間村裡日日都會有朗朗讀書之聲響起，襯得整個山野好似都透著三分靈氣。自然，這充當了先生角色的老漢也很得眾人尊敬。

趙青山聽老漢如此說，趕緊半彎了腰背笑道︰「沈叔有事儘管說，咱們東家是個和善的，若是事情不違背四季園的規矩，保準會應允。」

姓沈的老漢心裡有了底，這才笑道︰「我們這些人自從進了村，可沒少得各家老爺少爺們的幫忙，相處得如同一家人一般。今日承蒙東家賞下好吃食，本該歡喜以待，但大夥兒想起家裡人也許久不曾喝過一口肉湯，心裡就不是滋味，所以，趙管事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允許大夥兒把自己那份端回去，讓家裡人一起湊個熱鬧，可好？」

趙青山這會兒心思轉了幾遍，猜測了很多，卻唯獨沒想到老漢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人心都是肉長的，村裡人這些時日待流民們親近，這份善意到底沒有被辜負，如今可不就得了熱騰騰的回報？

「成，東家早就吩咐了，這頭豬有一半要分給各家做謝禮，若是東家知道大夥兒同村裡人相處這般親近，想必也是歡喜，一會兒燉菜出鍋就分一分，大夥兒直接連生肉也一起幫忙拿回去吧。」

沈老漢人老成精，怎會不知道趙青山這麽做明擺著是要村人再多承他們一份人情，於是趕緊行禮道謝。

趙青山笑呵呵喊了幾個漢子分生肉，不管肥瘦都切成三指寬，大約兩斤左右的肉條，而流民們則以各家為單位，人口多的就分了一大盆燉菜、一條肉，人口少的半盆燉菜、一條肉。不管是誰接過盆子都是脫了棉襖小心翼翼蓋上，然後撒開大步往住處飛奔。

冬日閑暇無事，村人都喜歡聚在一起說閑話、做小活計，所以有些新鮮事都傳得特別快，四季園殺豬、曹家殺豬，就連流民們都有肉菜吃，這事村裡已是人人皆知。

心胸敞快一點的村人頂多議論幾句，「曹家果園不是沒賣出去果子嗎，怎麽還有銀錢買豬殺？」

而那些本就有些妒意又喜好說酸話的人出口就難聽多了，「咱們這日子過得真是沒滋味，連個流民都不如，人家還有口肉湯喝呢，咱們卻連味兒都聞不著！」

眾人這般議論著，眼見午時都要過了，卻個個都沒有回去燒火做飯的意思。就在這時，各家孩子們紛紛跑出來找尋爹娘，大聲喊著，「娘啊，快回家去吧，大叔（嬸子）他們端菜回來了，還有肉呢！」

「什麽！他們把菜端回來吃了？還有肉……」

「是啊，娘快回去吧，好大一條肉呢，是分給咱們家的！」小孩子饞得受不了，恨不得抓了老娘一路飛回去。

各家婆娘這下也顧不得說什麽酸話了，胡亂拾掇了針線筐就往自家疾走。待回到家一看，可不是嘛，大盆的肉菜放在桌上，大片肉明晃晃的佔了小半，而旁邊的生肉也是鮮嫩嫩、油汪汪，惹人極想抱在懷裡親上兩口。

婦人們這下真是樂開了花，找了繩子先把肉塊綁了扔進雪堆凍著，這可是過年時候一家人的餃子餡和肉菜啊。剩下的大盆菜直接再倒進鍋里，加上兩顆白菜、半盆馬鈴薯，咕嚕嚕重新燉過，鍋邊貼上金黃的包穀餅子，最後出鍋就變成了滿滿三大盆肉菜。

全家新舊成員們都坐在一起，稀哩呼嚕吃得痛快。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流了眼淚，卻使勁笑著抱怨，「嫂子又放辣椒了嗎，真是辣得我都淌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