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13日(2)
時間一天天過去,兒子卻始終無法從喪妻之痛中解脫出來,一直打不起精神。目睹這一切,母親更加無法原諒早逝的兒媳,這種不滿逐漸轉移到兒子身上,在她眼裡,現在兒子的一舉一動都不順眼。
「承宇他爸!你還等什麼?」
「什麼?啊……哎呀,你這個人真是的,幹嗎那麼著急啊?」
承宇父親瞥了兒子一眼,露出為難的表情。
「哦?爸爸有什麼……」
「沒事兒。」
父親擺了擺手,身體往後靠到沙發背上。母親急了,板著臉一把抓過手提包:「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他說?我一分鐘也等不下去了!」
「承宇他媽,你看,晚上也有時間,明天也有時間,何必急在一時呢?那件事還是待會兒再說吧,跟承宇也好久沒見了……」
「要是你覺得說不出口,那就讓我來說!」
母親全身散發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過去的溫和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已經忍無可忍了。從美姝死後,母親一直一言不發,承宇早就意識到母親總有一天會開口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吃了一肚子蛋糕的姝美很快開始打瞌睡,不知什麼時候蜷縮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睡著了。承宇把她抱到沙發上,讓她舒舒服服躺好,接著,避開母親的視線,去卧室拿來一床薄被子蓋在姝美身上,他的手微微發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母親一直把手放在包里,等兒子重新坐好。
承宇的直覺告訴他,父母這次來漢城絕不單純是給姝美過生日。果然不出所料,母親毅然決然地從手提包里掏出一張照片遞到了他面前:
「你看一下!」
「媽……」
「叫你看你就看!」
為什麼這麼固執己見呢?非要強迫別人接受他不願意接受的東西?承宇緊咬著嘴唇,強壓心裡猛然冒出的怒火,慢慢伸出手接過照片。他看不清楚那張照片,因為水汽模糊了眼睛,朦朧中看到一個戴眼鏡的文靜女孩在照片上微笑。
「這是春川女子高中校長的女兒,今年30歲,畢業於師範大學,現在是教師,兩年前離婚的,沒有孩子。關於離婚的原因,我也打聽清楚了,是因為男方賭博成性,挪用公款被拘留了,所以才離婚的,也就是說,女方沒什麼問題。你爸爸和那位校長先生是去年底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後來交上了朋友,現在關係非常好,兩家人經常互相走動。以前他們兩位聊天時談到過你,上個星期校長先生到我們家喝茶,說希望見你一面。至於這個女孩,我們經過她教書的學校時順路進去見過一面,你爸爸和我看法一致,都覺得她挺不錯的,人長得也漂亮。」
「噢,且不說漂亮不漂亮,關鍵是她出身教育世家,氣質不俗,性情又溫柔。」
承宇閉了一下眼睛,內心發出一聲呻吟。
為什麼非要叫我相親呢?為什麼不肯讓我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呢?而且,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難道二老忘了嗎?
父親似乎看透了兒子的心思,語氣沉重地接著說下去:
「我也大致能猜出你心裡想什麼……今天是姝美她媽三周年忌日,你一定一大早就獨自拜祭過了,今天想安安靜靜地度過,可是,正因為是這個特殊的日子,今晚我尤其想跟你一起喝一杯,開誠布公地談談,承宇!」
「是……」
「到現在你能做的也都做了!」
「嗯?」
「我是說對姝美她媽,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套一句過去的說法,到今天為止,你就服喪期滿了。為父母服喪三年,那是孝心,也就罷了;對先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妻子,你這三年的行為是問心無愧的,這我們都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你這樣的了。作為父母,我不知道你媽媽怎麼想,我本人是為你感到自豪的,我養了個好兒子!可是,即便如此,很長時間以來,我也一直對你放心不下。」
「……」
「從今天起,忘了姝美她媽吧!你也該忘記她開始新生活了,而且,只有你放開她,她才能安心地在另一個世界熟睡。這就是三周年的含義,也就是說,活著的人對死者已經仁至義盡,可以就此結束了。憑藉生者這三年的心意,死者可以進入更安逸的極樂世界,生者和死者之間互不相欠,可以徹底告別了。」
父親乾咳一聲,接著說道:
「以後……活著的人有義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抓住更多的幸福快樂,再把自己創造出來的幸福快樂傳遞給周圍的人,從今天開始,你就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
「好。謝謝你了!」
母親站了起來:
「我說說我的想法吧!我覺得你要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當務之急是再婚,當然,這件事也不能草率,還是要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對象的,不過,成為夫妻並不見得非要一見鍾情,更重要的是在共同生活的過程中磨合,這一點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你要想儘早安定下來,最好見見照片上的那個女孩。你覺得怎麼樣?這個周末就到春川來見個面怎麼樣?」
「承宇他媽,沒必要那麼著急吧?」
「這件事你別管了,聽我的!嗯,怎麼樣?別有什麼負擔,只是見個面而已,我也會把這個意思告訴他們的。那就這個周末,你來春川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