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木已成舟 二十六(3)
你知道嗎琥珀,就在這幾天,我終於記起了她。閉上眼,她的一顰一笑,都清清楚楚。十年了,快要到她十年的祭日了。我在逃已經十年了,我的時間到了。
夜裡,琥珀夢見了灕江。他朝她笑,說著話,面朝著她,一步步後退,猛一轉身,大踏步地走遠。她怔怔地,在夢裡都知道這很難得。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寬大的桃紅色披肩,知道自己醒了,很惆悵。怎麼就醒了呢,怎麼可以醒了呢。她摸到手機看時間,凌晨三點一十七分。她已經睡了近三十個小時。
在某個電光石火的剎那,琥珀一下子覺得,他是來向她告別。這感覺令她覺得恐懼。
她清楚地記得,睡前喝了一杯蜂蜜牛奶,是灕江給她泡的,他還削了一個蘋果給她。她喝下了牛奶之後,很快昏昏沉沉。她想起睡去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灕江說的,對不起,我註定只能讓你失望。
她跳起來,披了件衣裳往灕江的房間里沖。門虛掩著,他不在。床上一片空落的齊整。她打開他的衣櫥,裡面也是空的,有一張字條,寫著捐贈之類的字樣。
原來他早就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字條在琥珀手中無力地滑落。她坐在灕江的床上,有種驟然墜入深水般地無力,無法呼救,無法掙扎,只能一味地沉,沉。
她不是個剛強不哭的人。只是正好沒有眼淚。
她知道灕江是走了。
就這樣獃獃地坐了很長時間,琥珀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站起身時,她在電腦鍵盤上發現了灕江留給她的信。一隻潔白的大信封。
拆開看,裡面有一張刻錄的CD、一個存摺和信用卡,上面的金額是三百八十七萬,戶主是琥珀的名字。
CD里,是灕江的聲音:
原諒我給你吃了安眠藥。我依賴它已經十年了。我知道多少劑量可以叫人昏睡而又沒有危險。
存摺和信用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留給你的。你可以從中提錢出來買下房子,如果閑不住,就繼續工作吧,月供。
我還是那句話,開公司是非多,做得不順手,就轉讓吧。或者可以便宜一些算給龍皓。他會是個不錯的經營者。雖然我知道你對他的濫情頗有微詞。若他能做主這家公司,相信會收心許多。因為投身事業對男人來說,較有成就感和尊嚴。
琥珀,我走了。
接著是他的歌。伴了吉他,非常輕,旋律簡單,像是一個人沉思時吐出的煙霧那樣裊裊地在黑暗中慢慢化開的輕。
那天
那個陽光明媚的山頂
我看不清是你
你也想不到是我
你飛過來的眼神里
裹著的愛情
我想不是我糊塗了
就是你故意
那路途中放不下的心事
還在晃來晃去
沒有人來提醒
我卻不能忘記
因為我想說
我其實真的有點兒愛你
想著我的過去
我覺得
不能夠承認
因為
那也許只是個玩笑
和罪孽的痕迹
琥珀終於明白當初開公司和買房子時,灕江執意要用她的身份證的用意了。他當時說的是,因在躲避追殺,實在不便出示身份。她還笑話他太過小心翼翼,簡直有明星作派。現在才恍然,他早就想好要將一切都留給她了。
窗外有月,月光像綢緞一樣,安靜華麗。
斯人遠行,荷花盛開。
琥珀打他的手機,關機,再打,還是關機。
她不得不讓自己相信,那年春天相識的蘇灕江,就這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