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不省心的鬼嬪喲
話說某個新來的小宮女氣喘吁吁跑過來跟流翠商量內務的這一會兒功夫,焦棠便跑沒了影兒。
正當流翠著急尋找之時,焦棠也不知道來到了個什麼地方。
只見此地林樹菶菶,四處椒蘭芬香叆叆。
溫暖的陽光薄薄地淋在交錯相通的假山上,宛若一層柔軟的糖衣。
繞過玉欄,踏上木橋,腳下是清溪汩汩。自亂石間,小股細流沖刷成白色的沫子,攜帶著花瓣,匯聚在一起,宛若白雪裡芳菲落盡。
遠遠地,便可看見一座宮殿從佳木蔥蘢中探出了一個頭。
再往前走,一處極其繁茂的杏花驚現眼前,當真如那書中描寫的那樣,有著如「噴火蒸霞」般的勢態。
另外,焦棠讀到過多次,卻未真正見到過的荼靡架、牡丹亭、芍藥圃……諸如此類古人寄情山水的標誌性意象,她也都在這裡見到了。
真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在夢裡構架出了這些只在書裡面才見到的美景。
在古人眼中這也許是美景,可在她眼裡卻是奇景!
從今早到現在,哪一處不是令人嘆為觀止的佳境啊,如果手裡還有相機的話,一向不愛拍照的焦棠也會忍不住想要咔咔咔幾張。
焦棠背著手像個逛園子的老太爺,東摸摸垂下的荼靡,西碰碰綠油油的藤蔓。
「春殘豆蔻花,情急鴛鴦帕,香冷荼靡架。」腦袋裡浮現元曲的一句話,不自覺吟了出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肚子咕咕的叫聲。
不好,肚子餓了,得趕快回去。
焦棠望了望四周,卻一個鬼影子都沒見著,一時間有點慌亂了。
「肚子餓了,這可不是件小事兒啊。」焦棠摸了摸肚子,想著再向那宮殿走近些,應該會碰到人吧。
焦棠活著的時候,就覺得吃飯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曾學過朱自清先生的一篇散文《匆匆》,當時,小小的她第一次認識到時間的寶貴。
韶華易逝,人生短暫,時間在人們不經意間溜走,飯也是錯過一頓就少一頓,縱使外加下午茶和夜宵充其量也只有五頓,若午飯延遲,再小酣一陣兒,說不定下午茶和晚飯都吃不下了,這一來二去足足少了兩頓,實乃一種莫大的損失。所以每一次吃飯的機會都需得好好珍惜,千萬不可耽誤了吃飯的最佳時機。
就算是高中學業最緊張的時候,焦棠也會精緻地吃上一頓飯。
也不知道為什麼,若是少吃了一頓,就總有種愧對列祖列宗的自責感。
在吃這件事情上,焦棠真可謂是精打細算。
繞過冰玉堆砌的牡丹亭,又提著裙子越過碧綠淺潭,終於在一片清澈的湖對岸見到了一抹水紅色的身影。
少女腰肢纖細,身材婀娜,青絲垂肩,笑顏如花,飽滿的額間點著一朵朱紅梅花。身著一襲水紅色交領襦裙,精緻的花紋透過薄薄的輕紗,若隱若現,極富有層次感。
她的身後伴著一個小婢女,手捧著一疊魚食,與她一同呵呵地笑著。
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絲毫沒注意到走近的焦棠。
「那個……打擾一下。」
少女微微向焦棠瞥了一眼,不到一秒的功夫便從頭到腳地將她掃視了一番。
這鵝黃色的紗裙料子上乘,刺繡做工也十分精細,頭上唯一的珠釵也彷彿出於名家之手,但比起宮裡這些嬪妃還是差了太遠。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官小宦人家的小姐,到這冥宮裡貪玩迷了路。
少女的視線淡然地掠過焦棠,竟是一句話也懶得搭理,自顧自地又逗起湖裡的魚兒。
焦棠有些不明所以,朝她暗暗癟了癟嘴,勸自己不要計較。
想來這些小姐們從小嬌生慣養,難免有脾氣,既然如此也懶得為此起爭執,耽誤了最重要的午飯。
於是這次她轉頭問了身後那小婢女「請問你知道蒼寒宮怎麼走嗎?」
誰知這小丫頭輕哂一聲,朝岸邊一移,直接無視,還伴隨著一個白眼兒。
忍!別人生氣我不氣,不氣不氣真不氣!
焦棠忍住了想要將這二人推入湖裡的衝動,轉身離去。
暗罵了一句「過分。」
誰知竟叫那小丫頭給聽見了。
那小丫頭也是個有脾氣的,只見她將小碟子重重一放下,提起裙子便氣勢洶洶地走來。
「你說誰狗仗人勢呢!」仗著自家主子撐腰,邊高聲說著,邊推了焦棠一把。
她究竟是怎麼把兩個字聽成四個字的?「過分」和「狗仗人勢」讀音很相近么?
再加上因突如其來的推力而踉蹌一下,焦棠一股邪火頓時壓不住了。
「原來不是聾啞人啊,虧得我剛剛還同情了你們一下呢。我就說堂堂鬼帝怎麼會養你們兩個廢物。」焦棠壓著火,故作平靜地還回去一個白眼兒。
「你才廢物呢!」小丫頭趾高氣昂地插著腰,再一次從上至下地又打量了焦棠一番,然後不屑地「嘁」了一聲。
「那也是半聾,不然就是蚊子鑽進了耳朵影響了聽力,不然我真是好奇你是怎麼……」
「夠了!」小丫頭氣得滿臉漲紅,即刻打斷了她的話。
有些人就是這樣,有氣勢沒智力,稍微一激動就開始舌頭打結氣到發抖,半句話憋不出。
少女見小丫頭無用,將那逗魚的木棍朝著焦棠擲了來。
雖然焦棠躲得快,沒被砸中,但還是被濺了一身的水。
「你說誰是聾子啞巴!誰是狗呢!賤人!」說著又一把推了焦棠,竟然還一手按在了她的胸上!
這少女光顧著營造氣勢,並沒有發覺自己的錯處。
但這實實在在是對焦棠的一種挑釁!
老娘的胸也是你這小丫頭說碰就碰得了的!
「就說你呢!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有的人自我認知過高,有的人自我認知過低,你就屬於那種自我認知過高還狗眼看人低。」焦棠一邊說著,一邊用一根食指戳了戳少女的肩胛。
「你就高尚了?你這種小官宦的女兒有什麼資格跟我提尊卑貴賤?要說廢物也是說的你自己吧,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活該你這賤人迷路。」少女比焦棠矮了一頭,仰頭瞪眼的模樣也甚是滑稽。
這小姑娘滿口的尊卑貴賤、三六九等,聽得焦棠這個來自倡導人人平等時代的人,有種想要據理力爭的衝動。
「小丫頭,你麻麻沒教過你什麼叫尊重嗎?我是看你比我小,所以才懶得跟你計較,姐姐告訴你,你可以拒絕幫忙,但同時你也要懂得將心比心,風水輪流轉,別到時候自食惡果。」焦棠不停歇的一段話說得少女半個字憋不出來,看勝利在望,焦棠又火上澆油了一把「要是你長這麼大都不知道這些道理,尊卑貴賤這種高深的東西也許也和你也沒半毛錢關係,滾回娘胎讓你娘再教教你吧。再別把「賤」這個字掛在口邊,不然人家聽得多了,一看見『賤』字,就會想到你。」
看見眼前少女一改剛剛嬌柔活潑,氣急敗壞跺腳的模樣,焦棠昂首挺胸地轉過身,準備瀟洒離去。
可那小姑娘哪裡是省油的燈,嘴上說不過,竟完全不顧後果地將焦棠向冷冰冰的湖裡推去。
焦棠正一副旗開得勝的模樣,眼下正是放鬆警惕的時候,這一跌失去了平衡,還不至於落進去,卻加上那小丫頭的一個助力,焦棠最終還是「撲通」一聲落入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