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致遠坐下,伸手探了探芙姐兒的脈息,爾後打開藥箱,取出一根銀針,這銀針和普通的針不一樣,三寸來長,泛著幽藍的色澤,也不知是用什麽製成的。
「取屏風來,我要給她施針。」林致遠說道。
安夫人立刻派人取來屏風,卻不肯退出去,執意要看林致遠施針。
林致遠沒有阻攔,其他大夫想要跟著瞧瞧卻被安老夫人制止了。
丫頭褪去芙姐兒的衣裳,翻過身子露出後背,林致遠沿著隱脈將銀針依次刺入,片刻後取下銀針,扳過芙姐兒身子,芙姐兒面色依舊青白。
林致遠思忖片刻,最後從懷裡掏出一隻白色的瓷瓶,倒了半粒香氣撲鼻的藥丸出來,塞進芙姐兒嘴裡。
這最後半顆冷香丸,他本想留著自己服用,只不過……他想起白曉兒。
答應了她的事情,他並不打算食言。
最後,林致遠還是做了一回好人。
冷香丸藥效強勁,沒多久芙姐兒的面色便轉圜過來,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林公子,你這藥丸……」安夫人忍不住小聲問道。
林致遠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件事他並不想讓屏風外面的白曉兒知道。
安夫人卻以為他是不想讓外頭那些大夫曉得,便沒有往下再說。
「半個時辰後再吃一服藥就能醒了。」說著,林致遠寫下藥方遞給安夫人。
安夫人喜極而泣,「謝謝林公子、謝謝林公子,從今往後您就是小女的恩人,我安家上下感念您的恩德。」
聽到屏風內的動靜,安老夫人也過來了,眼瞧著方才氣息全無的孫女兒如今又活過來了,她激動極了,扶著鄭嬤嬤的手道:「神醫,真是神醫啊,請受老身一拜……」
此時此刻,安老夫人再顧不得身分,給林致遠行了一禮,想起昨天的無禮,她心中有愧。
林致遠坦然受了,道:「我本來沒打算診治令孫女,若不是白姑娘求我,我斷然不會來,你們要謝就去謝白姑娘吧。」
「白姑娘,昨日之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安老夫人說道。
鄭嬤嬤屈膝行了一禮,「白姑娘,我替我們老夫人謝你,也給你道歉。」
白曉兒忙道:「使不得,並不是多大的事兒,芙姐兒好了便好。」
待秋月拿了藥方去抓藥,安夫人不禁問林致遠,「林公子,我家芙姐兒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為何那些大夫都治不了……」
「芙姐兒體質虛弱,吃了脾性不合的吃食才導致如此。夫人能否告訴我,芙姐兒昨日是不是吃了魚蝦,抑或是雞蛋和牛乳之類?」
「糖蒸酥酪。」聽林致遠一說,安夫人突然記起這事,「她昨天實在吵得厲害,我……我便給她吃了小半盅,我知她一吃牛乳就起疹子,平日里也很注意,都不敢給她吃多,怎會突然病得這樣厲害?」
「除了酥酪應該還接觸過其他的東西,譬如丫鬟臉上的香粉、胭脂,頭花上的羽毛諸如此類,像芙姐兒這樣的病患都要當心。」
安老夫人聽了,對此深信不疑,忙令府中眾人不得再塗脂粉、戴頭花。
林致遠又開了一張食療方子,讓安夫人每年春分時日做給芙姐兒吃,不出三年,此病必能痊癒。
安夫人喜得不知如何感謝林致遠才好。
安老夫人立刻令人端來診金,十兩一錠的銀子,一共十二錠,白花花地耀眼。
林致遠見了銀子,表情淡淡的,不過沒有推辭。
最後,白曉兒和他抱著一大包銀子出了安府,感覺像在作夢。
「林致遠,你的醫術可真厲害,居然值這麽多銀子。」她感嘆道:「像我這樣累死累活的,一個月都賺不了這麽些錢呢,果然還是學門手藝好呀。」
見她把自己的醫術比作手藝,林致遠嘴角抽了抽,「財迷。」
「哼,財迷有什麽不好,有錢才能住大房子、吃好吃的,還可以買下人,不用自己幹活。你瞧,有錢多好呀,我整天折騰,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嗎?」
聽她說出自己心裡的小願望,林致遠並不覺得她市儈,反而覺得她十分可愛。
他心中一動,認真地問道:「你既這麽愛錢,為什麽對汪如笙不假辭色?據說他學問很好,將來金榜題名,你嫁過去不就是狀元夫人了嗎?」
「呸,我才不稀罕!他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心眼壞透了,就算有金山銀山我也不會嫁給他。這人呀,還是花著自己賺來的銀子才踏實。」
林致遠勾起嘴角,「沒想到你理想挺遠大的。」
「那當然了。」白曉兒咂巴著小嘴,話鋒一轉,「林致遠,你得了這些銀子,打算怎麽花呀?」
不知不覺,她把對他的稱呼從「林小哥」改成了「林致遠」,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們的關係更進了一些?意識到這一轉變,林致遠感到很開心。
「銀子當然是拿來花的,我請你吃飯如何?」林致遠說道。
「你可真是奇怪,安府的人留吃飯你不肯,偏要花銀子在外面請我吃。」
這話就是她同意了,兩人便去了珍饈坊叫了雅間,林致遠親自點了一大桌子菜,生怕白曉兒吃不飽。
白曉兒見他前後點了十幾道菜,連甜點都點了,且菜色葷素搭配適宜,詫異極了。
「這麽多,咱們兩人哪吃得完。」白曉兒小聲道。
「並沒有多少。」林致遠將筷子塞給她,「快趁熱吃,涼了對胃不好。」
席間,林致遠自己並不怎麽吃,倒是頻頻給白曉兒夾菜,並告訴她這些菜肴的來歷,惹得白曉兒問他——
「你是不是經常來這裡?你的診費就是這樣花的?」
林致遠垂眸一笑,「這是我第一次收診費,也是第一次看診。若不是因為你,我斷然不會破例。」
見話題又引到這個上面,白曉兒埋頭吃東西,不敢多問,他是在提醒自己,她還欠他一個人情。
黃湘玉說得不錯,他對自己確實有些特別的「關心」。
雖然她不知道緣故,但她想,還是不要過於深究來得好,很多時候,好奇心會害死貓的,且林致遠這樣的人,定不會久居鄉村,他們終歸是不同世界的人,糾結這個著實沒有必要。
才一夜,白曉兒的理智又突然回來了,昨天晚上的那場雨、被擾亂的心緒,一切都隨著清早的太陽消散無蹤。
思及此,她拿起筷子夾菜,一口接一口,直到肚子再也裝不下了,對林致遠道:「多謝你的款待,我已經吃飽了,家裡還有事兒等著呢。」她得回去了。
「好,我去結帳。」林致遠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
白曉兒叫來小二打包,有好些菜都只動了一兩筷子,就這樣不要實在浪費,打包帶走,她和黃湘玉的晚飯就解決了。
林致遠很快付完帳回了,白曉兒剛想問他花了多少銀子,林致遠立刻道:「知道是你來吃飯,他們打了對摺。」
「沈掌柜他們太客氣了。」就是怕沈掌柜知道她來這裡吃飯,白曉兒才特地包了雅間,沒想到還是被他知道了。
兩人在門口道別,林致遠背著藥箱回落葉村,白曉兒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回一品豆花。
當白曉兒到了一品豆花的門口,卻瞧見鎖好的門此時居然開著,門口擺著兩隻桶子,打開木蓋,裡頭是滿滿的羊奶。
白曉兒滿心奇怪,四叔怎麽就這樣把羊奶擱門口了,這要被人打翻了,不是白辛苦了一場嗎?
「曉兒你回來了呀,那個……羊奶給你送來了……」白冬生見她回了,搓著手上前,面色頗有些不自然。
白曉兒惦記著方才的事兒,一時倒沒留意,她一邊把飯菜擱桌上,一邊道:「四叔,今兒就在我這兒吃飯吧。我娘和姊姊,還有馨兒、阿牛他們都還好嗎?再過兩天我會抽空回去,你回頭告訴我娘,讓她別惦記,好好養身體,我和嬸兒好著呢……」
「哎,俺省得。」白冬生面露苦笑,一臉的欲言又止。
白曉兒又想起一事,「對了四叔,我忘了給你鑰匙,你咋進來的呀?」
話音剛落,驀地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調,「咋進來的,這就要問你這丫頭了。青天白日的鎖著門,要不是大郎機靈,把鎖開了,我們幾個現在還站在門口吹風呢。」
白老太突然領著大郎和白嬌鳳從後堂出來,幾人虎視眈眈地瞧著白曉兒。
白曉兒頓時愣住,他們怎麽來了?但她很快就從震驚中回神,轉頭看向了白冬生。
只見白冬生低頭,那脖子都快埋進領子裡頭去了。
「四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嬸兒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你怎麽把他們都給帶來了?」白曉兒語帶怒火。
「我……我……」白冬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