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離鄉(2)
堂嫂說:「安妮,給這位先生請個安呀!」蘇達希總愛攪局。這些毫無意義的話常惹得安妮執拗,像只武裝了全身的刺蝟。湯姆斯準備和安妮握手。她偏垂下目光,滿不在乎地走過去,爬上馬車,坐到吉米旁邊。哼,誰稀罕!安妮才不跟陌生人握手呢!「安妮,你好。」陌生人很有修養的和她打招呼。安妮不理不睬,側向弟弟。「吉米,吉米,真是太棒了。」她激動得喘不過氣來。善感的吉米體會到姐姐的感受。他微笑著,輕輕拍了拍旁邊的座位。她再也不要回來了!安妮·莎莉文挺起胸膛,踏上了不歸路,頭不回,臉不轉,奔向人生的新旅程。片刻,馬車駛過放牧山,他們走在陌生的鄉間小道上。吉米興奮不已,不時叫安妮東看西望。「安妮,你看!那邊湖中的天鵝,它們在水裡不冷嗎?快看那房子!那個紅磚房子,有4個煙囪!安妮,看到沒有?每個角落都有個煙囪。」多半的時候安妮都會焦急地喊著:「在哪兒?快告訴我。」她的眼睛不好,視力時而同常人一樣,影像清楚,時而又一片模糊。今天的視力真是令人失望。遠遠望去一層雲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東西。她的眼睛有嚴重的毛病,幾乎要瞎了。她聚精會神,一心觀望卻還是視野茫茫,只能從吉米的讚歎聲中想像錦繡的河山。可惜馬車跑得太快,還未來得及欣賞沿路風景,他們就到了春田火車站。「統統下車。」湯姆斯先生開心地催促他們下車。身材高大的湯姆斯微笑著輕而易舉地用一隻手抱下吉米,安妮則自己躍下馬車。然後,湯姆斯去買了一長串車票。吉米好奇地問:「都是我們的車票嗎?」「那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湯姆斯告訴吉米,「你要不要保管火車票?」「好哇!」吉米開心地伸出小手抓住身旁魁偉大漢的手。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小男孩,手牽著手走下車站的月台,安妮緊跟在後。開始坐火車時的確有趣,但時間一久,興緻慢慢消散了,周圍情景就變得平淡乏味了。安妮望著窗外,看久了覺得兩眼**刺痛,於是她閉上眼睛。吉米開始低聲呻吟:「姐,好痛,好痛喲!」湯姆斯問:「怎麼回事?」安妮迷迷糊糊幾乎睡著了,猛醒過來回答他:「你應該看看他的屁股,長了一個碗大的腫瘤。他們說那是『結核』。」她毫不含糊地說出那可怕的病名。「你知道嗎?我媽就是生這種病死的。」說完又閉上眼睛。湯姆斯頓時同情起這兩個小孩來。可憐的小男孩,長了致命的瘤瘡,幾乎癱瘓了。瘦巴巴的小女孩幾乎成了瞎子。一想到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更是讓人憐憫。唉!老天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地方。他由衷地為男孩難過,但是這女孩……他皺了眉頭,不覺厭煩地看了安妮一眼——冷冷的一眼。安妮一點也不在意,即使也看穿了湯姆斯的心思,她的心也早披鎧穿甲,不會輕易受到傷害了。誰要人們自作多情,同情她?誰叫人們愛管閑事,管到安妮·莎莉文頭上來?當列車員巡迴叫著:「德士堡到了,請準備下車。」已是日落時分了。他們3個人蹣跚地拖著疲憊的步履走下火車。車站上幾乎無人,遙望遠處才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那裡。湯姆斯帶著兩個疲勞已極的小孩往前走過去。那是一輛破舊不堪的馬車,黑色車廂懸在長滿鐵鏽的高輪子上,搖搖欲墜。它沒有窗戶,真是令人狐疑不安。安妮注意到車廂頂蓋留了些氣孔,一把鏈鎖牢牢拴住車廂后的一扇窗戶上。雖然安妮對馬車沒有一點知識和概念,但也感到這輛馬車不同尋常,氣氛陰森詭異。湯姆斯先生拿起一把鑰匙打開門,說道:「進去。」安妮看到裡面邊,有兩排木板長凳。安妮不喜歡它,它令人毛骨悚然,她猶猶豫豫不願意進去,兩個小孩子都不肯動。湯姆斯吆喝道:「上去!難道要我抱上去?」他走向吉米。小男孩嚇得躲到安妮後面,緊緊抓住安妮裙擺,簌簌發抖。「你們統統過來。」湯姆斯先生想著家裡擺在桌上等著他的晚餐要涼了,開始有些不耐煩了。「聽著!我得走了,我把你們交給老丁了。你們不用怕,」他指著馬車夫說,「他會帶你們去的。」臉上布滿皺紋的丑老頭,向安妮和吉米點頭招呼,他露出煙草熏黃稀稀疏疏的大鋼牙笑著。看到淳樸善良的笑容,安妮忐忑不安的心才安定下來。除了上車外,別無他法,到此安妮只好認命了。她爬上馬車,湯姆斯把吉米抱到她身旁。「再見。」湯姆斯用力砰然關上車門。湯姆斯眉頭深鎖,目送馬車駛去。身為政府官員,他依法執行任務,但他不忍心看著兩個天真無辜的小孩坐「黑瑪麗」。「黑瑪麗」是專載醉漢、小偷、殺人犯等的囚車。錢、錢、錢,凡事都要錢,只怪政府沒有經費!好在這兩個小孩並不知道馬車的來歷。想到此,湯姆斯才稍感安慰,掉頭離開了。光線難以透入馬車氣孔,寒氣卻絲絲襲來。安妮和吉米無心注意,他們全神貫注使自己坐穩在滑溜溜的板凳上。馬車在德士堡鎮崎嶇的馬路上顛簸,一不小心就會從凳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