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後續(下)
後娘笑笑道:「不是我賣乖。咱家給的這租地的條件,好幾家來問了。就算跟別的家一樣租法,他們是坐地戶,我家是外來的,想做個啥,輕易得很。這話也就當著嬸子的面說一說,沒啥防備的。」
汪采春聽了這些話,心裡好想說一句,卧槽。
如果豆花嬸家真和田家結親,且不說他們兩家是否得利,她家肯定是不會吃虧的。且不說留一畝地這種無關大局的問題。就說三家的關係,她家與田家是姻親關係,在這個講求族姓血親的世道里,天然地要比旁的關係更適合經營得更牢靠一些。她家與豆花嬸家這些年的交情,能比旁的家走得遠走得久,肯定不只是脾氣相投這麼簡單。如果他們兩家皆成姻親關係,三家便可以組成一個穩定的三角姻親關係。
明面上看,自家五畝地給田家種,也可以得到豆花嬸兒家的幫扶,把關係處得更好。實際上,他們汪家可以藉助彼此的姻親關係,在這地方深耕人脈關係,繼續紮根。
當然,這是她作為一個歷史老師,習慣性地梳理事件各方的關係得出的結論,至於後娘的打算,汪采春還不是特別知道。
還沒等到田姥娘說話,汪采春便聽到門外有人喊道:「汪家的,汪家的,有人在嗎?」
「在呢。」汪采春應著話,出門去看,見是白庄賣豆腐的,忙問道,「嬸子有事兒?」
賣豆腐的笑笑道:「你後娘不是要二斤豆腐嗎?我這是在,就順道送過來了。」
汪采春聽得這話,忙道:「那你稍等一會兒。」
這時高升家的已經端著豆子出來了,笑道:「賣豆腐的,我家也來半斤。跟她家一起算豆子。」
汪采春笑道:「這哪成?」
高升家的:「有啥不成的。你後娘要用雞蛋給我家還。」
「哦。那成啊。」汪采春看了看豆腐攤子,沒豆漿,笑道,「那你先過秤,我回家拿盆來盛。」
進了院子,聽得後娘問誰,汪采春回了話,又問道:「今天包豆腐餃子咋樣?」
田姥娘勸道:「包啥餃子,又不是多遠的人。自己人家常飯就成了。我這是不知道你要了豆腐,知道了肯定不讓你買。自家人破費啥。」
後娘笑道:「我這不是看來的人多,想趁著這功夫把家裡的蒜給出了,免得再跑一趟。」
田姥娘道:「出個蒜,也沒必要買塊豆腐,真是太不會過日子了。」
汪采春拿著盆出來了,接腔道:「姥娘輕易不來一回,沒肉吃,總要買塊豆腐包餃子。不然,以後姥娘惱了我家,不來了,咋辦?」
田姥娘罵她道:「你個小閨女,嘴巴恁會說。你姥娘我難道就為了你這口吃的才來你的家的?」
汪采春道:「我是盼著姥娘來,能有口好的吃。再說往常去姥娘家,總有好吃的。姥娘來了我家,我家也想給姥娘弄點好吃的,好去你家多吃點好吃的。」
田姥娘笑罵道:「你就嘴子精,到了我家,讓你吃也沒見你吃多少。可看好稱了,別叫人給少了。我和你娘先去灶屋裡忙。」
汪采春應著話,後面掛著收秋這個小尾巴,笑嘻嘻地出了院子。她沒讓賣豆腐的把豆腐切成片,卻要了些香椿蒜泥,笑著問賣豆腐的媳婦,道:「嬸子家這香椿挺不賴的,我家來年想在院子里也種一棵,不知道去哪裡弄樹苗?」
賣豆腐的媳婦道:「你家要是真想種,可以去南關廟問問老蔡頭,他家盤著一片果樹地,什麼秧苗都有。」
高升家的噴道:「香椿樹有啥難種的,來年春插個樹杈子就能活。還找老蔡頭花那閑錢,你家給個樹杈子不就行了。你這媳子不如你婆子實誠,天天買你家豆腐還這麼摳門。」
賣豆腐的媳婦也不生氣,笑道:「咱家要是不做這生意,隨便誰去要都不摳。這不是做著生意,這家給了,那家來要,樹折騰死了可划不來。老蔡頭家樹苗也不貴,幾乎個個都能活,也就七八個雞蛋的事兒。」
她這麼說了,高升家的還是要和她抬杠。汪采春也不打斷他們的雅興,笑笑道:「兩位嬸子,我娘在家等著呢,我先回去了。你們吵出啥子了,碰到了可記得跟我說啊。」
高升家的噴她道:「你個小閨女,我替你家要香椿樹杈子,你擱著賣我的賴,看我還替你做主。」
汪采春笑嘻嘻地道:「這不等著嬸子替我做主成功,我好拿樹杈子。」
「滾你奶的腳。」高升家的賣了她一句,催促道,「趕緊家去,看到你這裡外不分好歹的蠢樣子,我就來氣。」
一片住著,大家都熟悉,汪采春知道她也是開玩笑的,笑著回了家。
「……要不,今下午出蒜的時候喊一喊她家的。昨個還說呢,要是出蒜喊她一嗓子。到時候你側面打聽一下,成不成還不得嬸子和幾個嫂子拿主意。我就是再有私心,也得看孩子的緣分在沒在一塊兒。」後娘這會兒還在遊說田姥娘,言語間頗為坦誠。
「那中唄。」田姥娘看汪采春和收秋回來了,喊了收秋一嗓子,笑眯眯地道,「秋啊,來姥娘這兒。」說著話,她又對後娘道,「依著我看,秋的名字也改一改,跟著春拍行,叫采秋。你肚子這個,是男孩就跟著滿倉排行,是女孩就跟著采春排行。她娘生她的時候,剛趕上收秋,就給取了這個名字。我都覺得土。」
「啥土不土的。姐姐給收秋娶的這個名兒,好著呢。對孩子來說,也是個念想。」後娘說著話,要去燒灶,被汪采春頂了,讓她把香椿蒜泥騰出來,等下蘸餃子用。
「你趕集別忙活了,懷著身子,這些活也不是啥重活,我和春兒兩個就干好了。」田姥娘說著話,又嘆氣道,「你啊懷著孩子,可不能大意了,萬一有個好歹,這三個孩子可咋辦。看看我那閨女,就是不聽話,結果,年紀輕輕的就沒了。」
這話一感嘆,旁人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便是後娘這種特別有眼力架的,也只能低眉垂眼,靜等田姥娘繼續。
汪采春也只能在心裡嘆氣,做了人家外甥的後娘,沒娘家支撐,想要靠著人家,可不就得這樣,時不時地被刺兩句。
人間不值得,太多莫奈何。
田姥娘又感嘆了幾句女人不容易,暗搓搓地提點後娘老老實實的,別想著再嫁的事情。汪采春都替後娘尷尬了,她倒是心理素質頂頂過關,沒表現出任何不高興來,反倒是一副聽說聽教的樣子。
這邊說著話,田姥爺他們站在院子喊道:「這坐著也是沒事兒干,我們爺幾個先去地里出一會兒蒜。飯做好了,去喊一聲就成了。」
後娘忙出了灶屋要攔人:「這大晌午頭的,可不能去。還是吃把飯再去。」
田姥娘卻道:「讓他們去吧,我看他們閑著急的慌。」
後娘卻不樂意,忙喊采春道:「去喊你高升叔,來家裡幫忙陪客。」說著她又勸田家人道,「這哪能飯都不吃,大晌午頭下地幹活的。叫人看了,閑話一大把。我倒是臉皮子厚沒啥,可還有幾個孩子在呢。讓人說這孩子不孝順姥娘姥爺的,以後可咋立足。也沒多少,吃把飯歇一會兒,再去干也不晚了。嬸子莫不是想吃了飯就走,才這麼急?」
汪采春應了話去喊人來家裡陪客,田家人被她的話激的想出門又覺得不太好。田姥娘聽得她的話,忙接腔道:「看你這話說的,哪裡恁多心眼,可不就想著閑坐著跟傻子似的,想找點活。」
「我還當嬸子這吃罷飯要走,我們可就你家這一個親戚,你們要是吃把飯就走,還大晌午頭下地,保准你們前腳走,我家後腳就被人吐沫星子給淹了。」後娘說得可憐,好似自己一屋子人的性命全賴田家人做主似的。
田姥娘笑笑道:「不去就不去吧,也不耽誤這一段飯的功夫。」
「要是叔有空,我倒是有事兒。」後娘說著話,看了田姥娘一眼,見她還臉上掛著笑,才又道,「以後我家不種地了,想好好做醬菜。打算在院子里搭個棚子,好曬菜乾什麼的。要是叔有空也幫著看看咋個搭法好。」
田姥娘道:「你想搭個啥樣的?」
後娘道:「這個得問問采春。前個我說起這事兒,她倒是有注意,聽起來還是挺是那回事兒的。不過還得叔幫著參詳參詳。」
田姥娘誇道:「春兒是個好孩子,聰明又勤快,還聽說聽道的。」
後娘附和道:「她心大著呢,還想挖個地窖,不光要做醬菜,還想做大醬。大醬哪裡那麼容易做,少不得要費油什麼的。我就想著先把醬菜做起來,以後孩子們也有個糊口的手藝。她爹沒去的時候,還盤算著今年讓滿倉去讀點書,識點字。結果,她爹這一去,哎,啥都不成了。」
田姥娘也知道讀書是好事兒,可就是太費錢。如今汪家還能靠著老底子吃上雞蛋,若以後他們娘幾個再這麼不會過日子,別說吃雞蛋吃豆腐,只怕連鹽都要吃不上了。她勸道:「孩子好好教,讀不讀書都不妨事兒。依我看,你家這醬菜手藝不能丟,賺的不多,可有個活便錢。等等我也打聽打聽,看看鎮上還有收學徒的沒有。就是春兒她爹去得早,他那看風向的本領沒傳下來,傳下來以後也是個吃飯的門路。」
他們正說著話,常高升已經進了院子,來的還不止他一個,還有村正的兒子,非要拉著田姥爺去高升家吃飯。
後娘拉住采春,嚴肅地問道:「這是咋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