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小論心情
近了初冬,白日高懸,天空越發的明凈透亮,帶著寒意的空氣舒爽清新,襯著碧空白雲,直是美如畫卷。
寬闊的大路上,一隊車馬緩緩而行,當先的馬車車窗掀開了一角,直露出裡頭半張透白明秀的小臉兒來。
一身銀紅色薄棉袍的葉子儀趴在車窗旁,看著外頭緩緩退去的風景,唇角始終帶著輕淺的笑容。
公子成在車中假寐,兩個孩子也沒和他們同乘,難得有這樣的安寧,葉子儀實在覺得舒坦,她深吸了口氣,聞著那空氣中淡淡的香氣,禁不住笑得更開懷了些。
「姐姐在看什麼?」梳著婦人髮式的阿美湊上前來,學著葉子儀的模樣,也向外望去,見外頭只有荒地黃草枯樹敗枝,她禁不住嫌棄地道。「快到冬天了,連花都沒有一朵,可有什麼好看?」
「我啊,是看的心情,不是看的風景。」葉子儀轉頭沖著阿美一笑,兩隻笑得如月牙兒一般的眼睛半眯著,分外可愛。
「心情,姐姐心裡想什麼都能看出來么?」阿美很是不解地抬手捂了捂心口,歪著頭看著葉子儀,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
「那怎麼可能啊?若是能看透人心,我早成這天下第一巨富了。」葉子儀撇了撇嘴,輕吁了口氣,很是無奈地道。「唉,人心難測啊,便是能看出旁人想什麼,又如何?平添煩惱罷了。」
阿美連連點頭。「這個倒是,若是將人都看透了,還有什麼意思?」
葉子儀放下車簾,轉身同阿美面對面坐了下來。「所以啊,能不能看透一個人,只是憑經驗洞察,哪有人能輕易洞悉人心的?」
「既是如此,那姐姐到底在看什麼?」阿美更迷惑了,看看車簾,又看看葉子儀,一臉懵然。
「我是心情好,看什麼都好。」葉子儀笑眯眯地往後一靠,正靠進了公子成懷裡。
公子成眼都沒睜,長臂搭在葉子儀肩窩,唇角幾不可見地一揚。
「阿成。」
葉子儀仰頭看向公子成乾淨的下巴,眨巴著眼等著他回話。
「安心等著便是。」公子成輕捏了捏葉子儀透白的臉蛋兒,溫聲道。「快了。」
「可是便就這麼等著,好生無趣么。」葉子儀嘟了嘟小嘴兒,很是不高興地道。「這都走了七天了,今天便就要過去了,咱們下個落腳的地方再不動手,可就到了鄴城了。」
「隨他們去罷,想幾時來便幾時來就是。」公子成摩挲著葉子儀的小臉兒,帶了幾分慵懶的語氣,使得那原本帶著靡啞的聲音顯得更加撩動人心。
「嘖,他們這麼跟著不累么?要我啊,昨天就動手了,還用跟上這麼久?咱們輕鬆自在,他們倒是要風餐露宿,多虧啊。」葉子儀搖了搖頭,嘖嘖兩聲,言語間卻是滿滿的惋惜之情。
「且看他們何時動手罷,許是在等人也不一定。」公子成說罷,緩緩睜開眼來,低下頭,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懷中的葉子儀。
「便是要等人,也該到了吧,為著這個,咱們可是特意在豐城多留了兩天,早知道就讓阿美和拂右大哥多在那宅子里溫存兩天,也省得在這路上慢慢晃悠。」葉子儀仰著小腦袋看他,看著他眼中如同星子般的光芒,她禁不住一痴。
「你很急么?」公子成揚唇一笑,玉白的手指輕輕挑起葉子儀光潔的額頭上烏黑的髮絲,給她別在耳後,溫聲道。「子儀,莫急。」
「誰著急了?」葉子儀小臉兒一紅,嗔了他一眼,嘟噥道。「我才不急著與你大婚呢。」
「噗,我幾時說過大婚?」公子成失笑,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戲謔的寵溺,直是讓葉子儀心動不已。
「我不管,你就是說了。」葉子儀嬌憨倨傲地嘟著小嘴兒瞪著他,引得公子成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一旁的阿美聽著兩人的對話,直是一頭霧水,看著膩在一塊兒深情相望的兩人,她猶豫了會兒,終於忍不住道。「姐姐與王上說的什麼?怎的我聽不明白?不是一直有人跟著咱們么?他們要等什麼人?」
「說的便是這件事啊。」葉子儀枕在公子成腿上,微微側頭看向阿美,抬了抬眉道。「那些人跟得不煩,我都煩了,有本事就該上手一見高下,總這麼跟著算是怎麼回事兒?一點兒英雄俠氣都沒有,太軟太面了。」
「太軟太面?這是何意?」阿美張大了眼,滿臉的好奇。
「太軟太面就是沒用的意思啊,軟弱,磨嘰,沒用,看著就讓人打心裡這樣覺著,這個就叫軟和面了。」葉子儀胡亂解釋,阿美倒是聽得認真,連連點頭。
公子成靜靜地聽著葉子儀胡說八道,手卻是下意識地攏住了她的腰,摟著她向著自個兒貼近了幾分。
「原來這就是太軟太面啊。」阿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嗯,我明白了,那些個刺客果真就是太軟太面了。」
「我的阿美真聰明,嘻嘻。」葉子儀輕笑著轉回頭來,看向公子成道。「咱們的人到了么?能抵住梁國太后的人么?」
公子成看著她黑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諸公從鄴城趕來,當是快到了,那太後派了蕭氏子弟前來,有徐陵看著,必然安妥。」
葉子儀雙眸一彎,回了他一個笑,側頭吩咐阿美道。「那好,阿美,去告訴拂右大哥,順著這條道一直走,過了林地,有個茶寮,咱們在那裡停一停,喝茶去!」
「是。」阿美歡歡喜喜地應了,爬了起來,躬著身子鑽出了車簾。
看著阿美掩好了帘子,葉子儀笑著道。「果然是新婚呢,瞧這一說讓她去尋拂右,她這模樣,簡直甜到心坎兒里去了。」
「如何是甜?」公子成撫著葉子儀的發,看著她黑亮的眼睛,慢慢垂下頭去,一點一點湊近了她櫻粉色的唇瓣。
他烏黑的長發散下,在葉子儀眼前蒙上了一層鴉青色的薄紗,葉子儀唇角帶著淺笑,看著他一點點靠近,張開雙手摟住了他玉白修長的頸項,貼上了他珠粉色的唇瓣。
鼻尖處,公子成清新的體息佔據了她鼻腔內每一絲空間,葉子儀看著他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放大,輕輕閉上了雙眼,全心全意感受著他的溫柔與霸道。
馬車緩緩而行,車輪隆隆聲陣陣,突然變得安靜的車廂內,偶爾傳出幾聲悶哼,衣料窸窣的聲音不時傳來,聽得簾外的阿美直是偷笑。
「做什麼不進去,傻笑什麼呢?」拂右盤腿坐在車轅邊沿,回頭望著跪在簾外竊笑的阿美,眼中滿是溫柔的笑意。
「噓,小點兒聲。」阿美轉頭,沖著拂右擺了擺手,指著裡頭小聲道。「王上與姐姐在裡頭,相親著呢。」
「在裡頭相親?」拂右不解地皺了皺眉,轉過身問阿美道。「你到底在聽什麼?」
阿美見拂右毫無顧忌,禁不住急了,瞪他一眼小聲道。「你小點聲!」
「做什麼這麼小聲?偷偷摸摸的,你這是在這裡做什麼?」拂右給阿美一瞪,立刻降低了聲調,有些好奇地抻著脖子貼向那布簾,聽到裡頭的動靜,瞬時一臉瞭然。
「知道了吧?王上和姐姐,這個呢。」阿美兩手攥拳,堅起兩根拇指,指尖相碰著點了點,一臉狡黠模樣。
「呵,放他們在一處便會如此,也不知王上回去要怎生寵愛阿葉。」拂右說罷,笑呵呵地拉著阿美同坐在車轅上,摟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了自個兒肩頭。
阿美靠著拂右厚實的肩膀,揚唇笑道。「這可有什麼?王上寵著姐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若不是尋回了姐姐,他哪裡有過半分笑容?王上他啊,只有看著姐姐的時候才會笑呢。」
「這倒也是,阿葉能回來,真是萬幸,王上從前只能睹物思人,如今她回來了,終於不用年年看著王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了。」拂右說罷,重重地嘆了聲道。「唉!想起來,那時候王上整夜整夜地不睡,我們也跟著熬著,真是難受。」
「王上那是思念姐姐呢,每年到沉船的日子,都要有這麼一回,也難得他這樣痴情。」阿美很是羨慕地扁了扁嘴,握住了拂右搭在她腿上的大手道。「大個子,若是換了你,你會同王上一樣么?」
「我思念阿葉?」拂右裝模樣作樣地想了想,很是嚴肅地對阿美道。「別的我不敢說,倒是王上一定會給我大卸八塊了。」
阿美直是笑出了聲來,握著拂右的手捶了他大腿一下,笑道。「嘻嘻,誰說讓你想姐姐了?我是說似那般想我啊。」
「我會不會想你,你不知么?」拂右捏了捏阿美纖細的指尖,在她耳邊低聲道。「思念成河,無可復加。」
這一句,說得阿美眼眶微濕,她臉上滿是幸福地向著拂右貼了貼,低低地道。「你也是個痴兒。」
「對自個兒心上之人,何談痴狂?」拂右這邊話音剛落,那趕車的老叟便出聲了。
「嗯,大人這嘴是越發的甜了,再進一步,便同夫人一般高下了。」
「嘖,方叟,我怎能與夫人相比呢?若論這說情話的本事,我只服夫人一人,她可說是張嘴便來,口吐錦繡,實實是有大才。」拂右正說得興起,突然空氣中一聲極細的破空聲響起,拂右臉色一變,摟著阿美,兩人一個翻身,一同落在了車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