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淡定相對
秋深氣寒,天空卻分外澄澈,清淺的藍色天幕上流雲舒捲,白日高懸,連風都難得的安靜,輕暖的日光曬在小小的院落里,落在院中人巴掌大的小臉兒上,暈出一片淺淺的光芒,那光折射在如墨的髮絲上,竟是生出一股恬然的華美來。
公子成背著雙手站在小院兒中,俯視著氈毯上躺著的嬌小美人,冷峻的眸子中帶著淡淡的困惑。
他也算閱女無數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恬淡自然的美態,這本不是荊姬從前會有的模樣,她這原本該在這院子中自怨自艾的人,竟然擺出了這樣一副架式,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幾日來,每天屬下來報都讓公子成越來越不明白,這個荊姬突然間變了,變得慵懶,不修邊幅不說,現在已是快要分不出尊卑大小來了,若不是還是那一張臉,他還真懷疑是有人假扮了荊嫵,在他府中作怪。
「嗯……那個誰啊,什麼時辰了?幾時有飯吃啊?」葉子儀伸了個懶腰,白皙纖細的小臂自嫩黃色的雲袖中袒露出來,那嬌憨的模樣,竟然有種別樣的媚惑。
沒聽到回話,葉子儀把眼睜開了兩條小縫兒,盯著站在氈毯邊的公子成看了半天,忽然雙眼一睜,趕緊爬起來跪伏在地,很是溫婉地道。「小女失儀了,望公子不罪。」
剛才婢女來報,她迷糊著也沒仔細聽說了什麼,能在她這地方見到公子成,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話說,這冷麵神沒事兒跑她這兒來幹什麼?
公子成俯視著葉子儀那水緞似的黑亮發頂,淡淡地道。「腿上的傷好了?」
「啊,都好了,多謝公子。」葉子儀悄悄地直了直身子,坐在了後腳跟上,倒也不是膝蓋疼,過了一個禮拜了,早好了,實在是她懶得做那些繁雜的禮數,能偷懶就偷懶了。
「你的族人已經上路了。」公子成看出了葉子儀在偷懶,沒有和她計較,淡淡開口。
「哦。」葉子儀答得很是敷衍,關於荊氏的族人,她可沒什麼興趣,愛來就來吧,當初荊嫵來找公子成,還不是他們一力促成的?都想借著她這無父無母的孤女一步登天呢,這樣的族人,有什麼好見的?
「你可有所求?」公子成見她如此,不由皺眉。
「沒有,都挺好的。」葉子儀一臉的無所謂,垂著雙眸,答得很是平淡。
「你……」公子成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與這小丫頭說話了,他盯著跪坐在地上的葉子儀,竟是一時語塞。
「公子還有事么?」葉子儀抬頭看他,大眼眨了眨,雖然不是趕客,卻也有點兒那個意思了。
看到葉子儀這副口氣,公子成哪裡還有話說,干盯著她半天都沒開口。
公子成不說話,葉子儀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也不說話,兩人這麼僵了一會兒,還是公子成一甩衣袖,轉身走了出去。
「呼……」見到公子成走了,葉子儀翻了個白眼兒返身往後一倒,長袖蓋在臉上,又曬起太陽來。
哼,讓她莫生事端,要不是他那些好姬妾,荊嫵又怎麼會枉死?她可還記著他命人掐死荊嫵的賬呢,荊嫵走了,這筆賬可不能消,這種沒心肝的高冷男,她雖然不能替荊嫵討回公道,卻也不屑跟他虛與委蛇,他想娶,她可不想嫁呢,看她不順眼,有本事就別娶她呀。
想到公子成日夜惦記的《荊公密要》在自己腦子裡,葉子儀就一陣痛快,找吧,讓他找去,呵呵,這世上唯一的一本絕世兵書可是在她身上,只可惜啊,他公子成再俊美,也入不了她葉子儀的眼兒了,想拿兵書?下輩子吧!
心情大好地哼著小曲兒,葉子儀一骨碌爬了起來,高聲道。「拿米漿來,記得兌上甘蔗汁啊!」
「是。」
看著那懶洋洋地在氈毯上打滾兒的少女,公子成一口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的難受。
這荊姬自打醒來便似是換了個人,不但沒了從前的怯懦嬌氣,還變成了現在這樣子,反倒是比過去棘手了許多,想到只有她身上有《荊公密要》和那傳說中寶圖的線索,公子成閉了閉眼,忍著怒氣大步離去。
又在院子中閑了兩日,葉子儀反覆思考,決定不再每天悶在院子里,看著天氣晴好,她帶著那小婢女出了院落,順著她比較熟悉的那處園子蹓了起來。
不管想不想逃跑,弄清地形最是重要,她這個十足十的路痴,就算有機會逃出公子府,恐怕也得因為迷路給抓回來,還是先把這地方弄熟了再說罷。
葉子儀住的院子,離著園子並不算遠,邊走著邊欣賞這園中的秋景,也算是樁美事。
走過她熟悉的那一塊地方,穿過一片菊田,又過了一道小橋,眼前突然變得豁然開朗,葉子儀有些虛軟地打量著不遠處那一片明鏡般的水面,暗暗吃了一驚。
這一片碧水,遠接長空,兩旁山蠻層疊,飛鳥翱翔,一去足有百十里,看著這一片風景,葉子儀禁不住下巴直掉,古人,這佔地,也太奢侈了吧?
湖邊的風有些大,垂柳泛黃,枯枝亂舞,如同野渡般的小渡頭前,一隻烏篷小船系在渡頭,船身隨著水波搖晃,倒是孤清得很有意境。
葉子儀看著那船,靈機一動,問那小婢道。「這裡沒有稍公么?」
「沒有的,平日里少有人來,姬可是要游湖么?這麼大的風浪,怕是出不得船呢。」小婢看了眼一旁的石亭道。「姬若是想看水色,不如到亭子里罷。」
「也好,這裡風大,你去取件披風來罷。」葉子儀朝著那湖邊的石亭走去,眼睛卻還在看著那條小舟。
「是。」小婢不疑有他,應聲退了下去。
待那婢女走遠了,葉子儀趕忙提著裙子跑到那渡頭上,風吹得她衣裙獵獵作響,她也顧不得風大,蹲在那系著小船的鐵鉤旁,使盡全力把那小船拉到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