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霸王花（31）

寧寧坐在床邊，雙手撐在膝蓋上，冷冷地看著地面跪著的女鬼，神色微怒，眉宇間夾雜著一絲睏倦的鬱悶。

之前顧廷笙看她被於靜海兩人打擾了興緻，大手一揮給她來了一場露天燒烤，不知吃上了烤肉，還有當天新鮮送來的海產，寧寧吃得十分滿足，一直到後半夜，鬧哄哄的一群人才陸續散開。

旁邊阿三和毛球趁人不注意，偷偷喝了點酒，這會兒正醉醺醺地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在她泡澡洗去一身烤肉味的時候，就已經昏昏欲睡了，爬上床的過程中一時鬆懈了警惕，沒有察覺到有外人偷偷摸了進來。

以至於她剛發現這不知死活的女鬼朝她撲過來之後，剛做了個閃避的動作，結果就看到它被自己身上的金光刺得吱哇慘叫，若不是她反應過來撤得及時，這會兒對方就被燒得渣都不剩了。

女鬼只感覺得出寧寧周身靈氣四溢，吃了以後絕對大補，卻不知寧寧來頭太大，真吞下去的話，它也不用報仇了，直接就得當場魂飛魄散。

眼前白天莫名其妙凝實的魂體再度變得透明縹緲，女鬼那叫一個傷心，抹著眼淚嚶嚶嚶哭起來。

「哭什麼哭？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寧寧臉色不太好看，任誰昏昏欲睡準備睡覺了卻被突然嚇醒，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女鬼是厲鬼，身上的陰氣黑得發紅。

可見它即便沒殺過人，吞噬的鬼也不少了。

要不是認出它是白天掛在譚志明脖子上的那隻鬼，寧寧管它去死，功德金光燒了就燒了，省的禍害無辜的死魂。

這女鬼的來意不用猜寧寧就知道，她盤起腿，嗤笑一聲：「眼光倒是不錯，挑中我當補品。可惜就是不長腦子，長了一點力量就急吼吼地跑來我這送死，難道你不知道白天送你一道陰氣的人是誰嗎？」

「是、是您？」女鬼顫巍巍仰頭。

它生前本是譚志明強搶來的小妾，結果他對她只是一時新鮮，得到手就拋在腦後了。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至少衣食無憂，可他為了討另一個女人的歡心，竟然袖手旁觀看自己被磋磨至死。

臨死之前，它才知道，早在它被搶進譚家之時，它的爹娘大哥就被譚家的打手失手打死了，還是鄰居家的老婆婆好心買了幾副棺材下葬。

是它，是它害了爹娘，害了從小就疼愛妹妹的大哥。

這一切都是譚志明的錯，它要報仇！要報仇！

情緒起伏劇烈，女鬼身上的陰氣暴漲，這下終於驚動了醉得四仰八叉的阿三和毛球，毛球抖了抖，嫻熟地升起結界，免得顧公館的人被陰氣入體。

寧寧哼笑了下，懶得多說。

「這樣吧。」

寧寧往女鬼體內打了一個符咒。

「正好我看那個譚志明挺不順眼的，我不殺你，你就用剩下的力量去報仇。」

當然她也沒這麼好心，她看了女鬼的命軌，見她生前也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若不是她嚮往譚家的富貴，有意引譚志明入家門，她家人也不會無一倖存。

「感覺到我打進去的符咒了嗎？務必在符咒力量消耗之前報仇，它會幫助你加持力量。但是，當符咒的力量消耗完畢，你就會徹底在這個世界消失。」

「……知，知道了，謝謝大人。」

聽到寧寧後半句話，女鬼驚喜的神情轉為怔忡，隨即漸漸憂傷，不過活不了就活不了吧，反正她早就已經死了，能有力量復仇已經是莫大的驚喜。

女鬼朝寧寧恭恭敬敬磕了兩個頭，立刻從窗戶消失不見。

次日一早，羅漢按著宿醉後頭疼的腦袋爬了起來，洗完臉后總算清醒了一點，想起還有譚志明和於靜海倆禍害沒有解決，忽然有種想回房睡個回籠覺的衝動。

結果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譚志明半夜突然發瘋，拿刀砍死了這次跟他一起來省城的幾個手下，哈哈哈一陣瘋狂的大笑，隨即從五層樓高的地方跳了下來，死得不能再死了。

重要的是當時有附近的客人聽到響動，本來是想衝過去救人，結果也被敵我不分的譚志明砍傷了，好在去醫院包紮過了醫生說沒有大礙。

只是聽那見義勇為的人描述，譚志明一個勁地對著空氣亂看，三五個手下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竟然也比不過他的力氣，整個人猶如中邪一般。

這個年代的人多半還是迷信的，更何況發生了如此駭人聽聞的慘案，短時間內就傳遍了省城，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對比譚志明以往的所作所為，更多的人則堅信他是糟了報應。

「嫂子，這事不會是你做的吧？」

羅漢暢快地笑了許久，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臉八卦地湊到寧寧身邊。

得到寧寧涼涼的一瞥，羅漢求生欲極強地改口：「哈哈哈，怎麼可能呢？目擊證人還在醫院躺著呢，人家都親眼看到是譚志明發瘋砍人了！」

唯有顧廷笙一言不發，默默地拿起饅頭啃了起來。

嗯，今天早餐做得不錯，回頭給廚子加錢。

但羅漢都能懷疑的事情，難保昨天目睹寧寧和譚志明衝突的人同樣也會這麼猜……

想到自家媳婦，顧廷笙莫名就有種直覺，覺得譚志明的情況一定與她有關。

他為她展露出來的本領高興之餘，心頭隱約有些複雜，既然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譚志明一伙人，那麼前世她又怎麼會一去不回？

還有，前世的她一直謹慎小心，扮演好她顧太太的角色，為什麼這一世她的所作所為越來越驚人，當真只是他態度轉變的原因嗎？

寧寧昨晚沒過多久就感覺到符咒消失，不用問都知道女鬼復仇的過程很順利，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早上，她往旁邊一瞥，就看到顧廷笙心不在焉地咀嚼著饅頭，然後看也沒看就往她的蘸料碟子里伸手。

顧廷笙無意識蘸醬的動作，感受到手腕上柔軟的觸感，忽地就停住了。

寧寧好笑的聲音隨之傳了過來：「阿笙，看好了再伸手，我這份裡面加了辣椒，你不能吃的。」

「……咳。」顧廷笙有些窘迫，兀自嘴硬，「吃一點也沒什麼。」

「哦？是嗎？」寧寧挑了挑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筷子沾了一點辣塞進他嘴裡。

沒防備她會有如此舉動，他難得露出呆愣的表情，下一秒就被舌尖火辣辣的感覺奪去了味覺。男人白凈的臉色驀地暈紅，也不知是因為辣的，還是因為那隻扣住他下巴的柔軟小手。

顧廷笙其實並沒有那麼難受，然而看到那雙笑意盈盈的星眸，他撫了撫心跳加快的胸膛，臉色不自覺更紅。

他握住她舉筷子的手，拿走那雙罪魁禍首的筷子，直起身，努力板著臉：「別鬧，還有別的人在呢。」

然而臉頰久久不散的紅暈讓這份威懾力大打折扣。

寧寧壓下上揚的唇角，一臉純真道：「可是羅漢他們都已經走了啊。」

得了她提醒，他這才發現羅漢連同傭人都悄悄離開了，只是他沉浸於她出人意料的整蠱，忽略了這一點。

沉默了片刻，顧廷笙勉勉強強保持著嚴肅的眼神：「以前從來沒見你這樣做過，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寧寧以前不曾戲弄過他，一來是因為他身體實在虛弱，也不敢隨意打鬧，二來也是因為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冷靜自持，難得見到他出了錯，再加上她今天心情也好，一瞬間就起了逗弄一下的心情。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他會不會生氣，意外瞥見他眼底說不清是羞澀還是窘迫的微光，眼珠一轉，到了口頭的話換成另一句：「我是高興呀，眼看著很快就要收拾於靜海了，等省城和平下來，我也就能回天風寨了。到時候，就不用在一直麻煩你了啊！」

她的表情十分雀躍，像是一件期待已久的事即將到來。

顧廷笙：「……」

他還沒來得及理清心頭驀然翻湧的情緒，就見她期待的表情一收，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其實我也想一直當你的顧太太呀，可是都過去三年了，我們倆一直維持著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你卻沒有一點表示。阿笙，我是不是該默認了，你實際上並不喜歡我，照顧我只是因為責任？」

顧廷笙急切地張口，想說些什麼，但話音未露，他驀地啞然。

這要怎麼解釋，難道告訴她，他不介意這樣養著她，可縱容他等得起，她能願意無休止地虛耗光陰嗎？

寧寧坐回自己位置上，直起身，笑容染上點點無奈：「與其等你開口趕我離開，不如我識趣點自己動身，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