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帶刺的玫瑰

「沒，沒，圖龍沒有說什麼。對了，明天咱班的班幹部競選，你要去參加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西野岔開了話題。

「我不去，我成績不太好，再加之我也不感興趣，那是活躍分子乾的事。」何晏搖搖頭。

「我也不想去，我的成績也不好。耿老師不喜歡我，他好像看不起起我們這些專科材料的學生。」一提起耿老師，西野心裡就有點不痛快。

而後他把上午和圖龍他們搬運資料時發生的不愉快，悶悶不樂地向何晏複述了一遍。

「很正常啊，誰叫你成績不如別人。我們來這裡補習，是為了自己和家人而來。別人怎麼看不必太在意，量重要的還是自己要看得起自己。只要你分數提上來了，進步了，耿老師就會關注你的。」沒有想到，何晏根本就不把西野說的所謂「不愉快」放在心上。

「沒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要做吳下阿蒙！」西野重拾信心，舉起左手說。

「有志氣！相信你，我們一起努力！」何晏的聲音不高，那火火的雙眼充滿了堅定與自信，豐滿的嘴唇充滿了期待，「先做好自己，再做別人，奇迹就會在你身上出現。」

「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說的非常好：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給打敗。」

「海明威是誰啊？中國的嗎？我咋不知道，你給我說說他的事情。」何晏第一次聽說海明威，雲里霧裡的。

「不是，中國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還沒有誕生呢？你們語文老師沒有給你說海明威嗎？」西野一說起「硬漢子」海明威就來勁了。

「是呀，老師要是說了，還問你幹什麼？你就不要拐彎抹角，吊我胃口了，好不？」何晏那如一池秋水的清澈眼眸直視著西野，看得他有點不自在，因為這是他平生以來第一次和自己喜歡的女生火辣辣地對視。

「ernestmillerhemingway，美國作家和記者，20世紀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他是美利堅民族的精神豐碑。其創作風格獨特，一向以文壇硬漢著稱，在美國文學史、世界文學史上都佔有重要的地位......」

「哇塞，真厲害。可以說詳細點嗎？」何晏也是文學愛好者，小學的時候經常在學區作文比賽中拿第一名的呢。

「海明威一生之中曾榮獲不少獎項。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為紅十字會救傷隊員參加過一戰。被授予銀制勇敢勳章。1953年，他以《老人與海》一書獲得普利策獎，1954年，《老人與海》又為海明威奪得諾貝爾文學獎。還有《永別了，武器》、《太陽照樣升起》。」

「海明威他出生於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郊區的奧克帕克，是美國迷惘的一代作家的代表人物。在他的一生中，感情錯綜複雜，先後結過四次婚，晚年在愛達荷州凱徹姆的家中自殺身亡。」不知道什麼時候，圖龍那個傢伙也站到了身後，嚇了西野一大跳。

「你怎麼知道的？看不出來耶。」何晏驚訝地問圖龍。

「海明威一邊混跡賭場一邊留連春樓，一杯杯的苦艾酒染透了他的臉膛，當濃烈的雪茄霧包圍著酒醉的他時，他知道，他經歷了足夠多的放蕩和豪邁，也經歷了足夠多的悲哀。小日本西野教授在寢室說了一次嗎，我就偷偷地記住了唄。」圖龍沖著西野做了個鬼臉。

「哎呦，想不到圖龍大俠文韜武略，過耳不忘，鄙人失敬失敬。」西野抱拳笑道。

「哪裡，哪裡？我還不是從你那裡偷來的，慚愧慚愧。」圖龍也抱拳回敬西野。

「你們兩個呀，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動不動就大俠大俠的，我看大蝦還差不多。」

「我們不是蝦米，是定雲山雙俠！」圖龍來了個白鶴亮翅，還真像那麼回事。

『得了吧，圖龍。瘦不拉幾的，大俠可是空有武力的，肌肉男！」西野握緊拳頭，藉機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

「我也有！」圖龍擼起衣袖，毫不示弱，也想露一下自己的肌肉。

「鬆鬆垮垮的手臂，燒火棍都比你的粗壯，別在那裡丟人現眼了。哈哈哈......」何晏口裡含著一大口水，大笑不止，差點嗆著了。

圖龍氣得不行，額上青筋一條條的的綻現出來：「海明威是近視眼，他參加了一戰，還開汽車上前線呢。炮彈在身旁不斷爆炸，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回了一個義大利士兵......」

「哦，這麼說那海明威是你的偶像了？」何晏問道。

「是的，不過在戰場上我可以比海明威做得更好......」圖龍回答。

「大言不慚，就你這模樣，槍都扛不動，還上戰場？你要是超過海明威，我就跟你姓圖好啦！」西野一高興，忘記了圖龍身材瘦小是由於營養不良、錯過了發育階段造成的。

「至少要比你的四隻眼睛看得起清，我扛上幾十百來斤東西上戰場，不在話下。不信的話，將你女友何晏給我扛下試試？」圖龍和西野杠上了。

「圖龍，你說啥呢？何晏不是我女朋友！」西野吼道。

何晏心裡不由一怔：「原來西野並不喜歡自己！自己自作多情，竟然被他們兩個拿來開玩笑！我得知趣點。」

「那還是我女友不成？」圖龍又加了一句。

「別吵了，好好的搞什麼人身攻擊。不理你們了——」何晏將碗里的水全部灑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何晏。」看著她逐漸遠去的倩影，西野後悔不迭：「圖龍，都是你的錯，我和何晏說得好好的，你來湊什麼熱鬧啊？」

「不是我的錯，是月亮惹的禍。」圖龍將手搭上了西野的肩膀，「兄弟，這個妹子有個性，以後有你受的了。」

西野一把甩開圖龍的手：「好不好受是我的事情，你以後最好少來摻和。」

「好啦好啦，為了一個妹子傷了兄弟感情，有必要嗎？成大事者，不要被女色所迷惑。」

「算了，不和你計較了。不過你以後說話得先思考思考，特別是在女生面前，否則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的。」

「多謝西野教授提醒。」......

就這樣，西野和何晏一個月都沒有說話。雖然兩人是同桌，卻形同陌路，這讓西野失落了許久許久。好在還有宗鍵在，課餘不時和他說一些開心的事情，日子也過得挺快的。

一轉眼，月考就結束了，西野成績進了前十五。月考總結會上，耿老師在班上大大讚賞了西野，並特意將他的位置換了一下，讓他和一個「學霸」廖小霓同桌。

「學霸」溫柔、美麗、大方，說話輕言細語的，數學有什麼難題，都笑呵呵一一給西野耐心解答，這讓西野還快要熄滅的心燈燃起希望。

在夜深寧靜的時候，西野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尋思道：莫非小霓就是我的女神？

西野又轉而一想：不成，她幫助我學習，是為人善良而已，她怎麼可能會看上我這個鄉下來的窮小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個星期天，西野閑著無聊，決定到學校各處走走，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僻靜的所在，心裡甚為歡喜。那就是學校的最北邊有一處小土山，頂上有一個三層樓的氣象觀測站，有水泥階梯可以坐，平時極少有人去那裡的，是個讀書的理想之地。

氣象站周圍有十幾棵高大的深綠喬木，一年四季鬱鬱蔥蔥的，樹下面的草也十分茂盛，草木乃氣象站一道很好的屏障。如果去那裡讀書不是特別大聲朗讀，沒有人會知道，還可以登高望遠，恢復一下自己的視力，一舉兩得。

這天，放學吃完晚飯後，西野往懷裡揣了一本英語輔助資料，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小土山方向走去。西野的英語水平不行，總是在及格的邊緣徘徊，數學也不咋的，兩門課拉了後腿，明年肯定又是滑鐵盧。

西野剛剛打開書，還沒有看幾頁，就聽到周圍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西野站隱藏在氣象站二樓平台的柱子後面，遠遠望去，只見一前一後走著兩個女生。

前面的那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留著短髮的女生正向他這邊走過來，西野視力不太好，看人總是迷迷糊糊的，這個女孩他一下子認不出來。倒是後面的是何晏，因為太熟悉了，西野斷定就是她了。

她們手裡各自拿著一本書，面帶微笑。何晏今天穿著黑色的牛仔服，緊身的牛仔服使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顯得更加苗條。隨著步子的移動，她腦後的「馬尾巴」也在夕陽的餘輝中一跳一跳的，渾身上下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青春活力。

西野沒有想到自己曾經的「老鄰桌」今天竟然這麼好看，不禁看到有些入迷了，連高個女生走到身邊都沒有發覺。

「在看什麼呢？這麼入神？」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在西野眼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書，問道。

西野一驚，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將眼光回到了書本上，臉微微一紅：「哦，是你，許小喬。沒，沒看什麼，看風景呢。你看，那邊的風景多美呵。」

西野漫不經心地用手往前一指：「你看，那邊的風景多美啊，有山有樹。」

許小喬疑惑不解，順著西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對面是一座矮矮的石頭山，上面滿是裸露的石頭，只有一些夾縫裡面生長著一些荒草和低矮的灌木叢，哪有什麼風景啊？

「那邊？風景很美？我沒有看到樹啊。」許小喬看了看身邊臉色不甚很好的何晏，又看看西野，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格格格格地笑了起來：」風景？卻實很美，有山、有樹。嗯，恐怕人才是最美的風景吧！」女孩一邊捂著肚子笑個不停，一邊指著何晏說。

「說什麼呢，許小喬！」何晏一時大窘，舉起手中的書本，作勢要追打小喬。

小喬連忙一邊躲，一邊舉起雙手：「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行不？西野不是在看你，他在看風景，世間最美的風景！對了，西野在樓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下看他，行了吧。」

「你……就知道欺負我，不理你了。」小喬跺著腳說。

「哎，你在看什麼書啊？這麼用功。」小喬連忙轉移了話題。

「英語啊。」西野揚了揚手中的課本，說，「你們在看什麼書啊？」

「我在看小說《茶花女》，小仲馬寫的，你看過嗎？」小喬把書遞給西野。

「看過啊。女主人公茶花女，是一個性格鮮明、思想明朗、感情純真而又富有自我犧牲精神的一個姑娘。雖然命運和生活把她推進了另一種境界，成為風塵女子。但是，她純真的本質沒有改變。為了高貴的愛情，她寧可失掉一切，寧可受盡屈辱和誤會。最後，為真情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說的對吧？」

「是啊，是啊。沒想到你也看過，我最近才看，還沒看完呢。」許小喬問道，她要考考西野是不是真的看過，「那大結局如何？」

「瑪格麗特始終沒有再見到她心愛的人阿爾芒。死後只有一個好心的鄰居米利為她入殮。當阿爾芒重回到巴黎時，她把瑪格麗特的一本日記交給了她。從日記中，阿爾芒才知道了她的高尚心靈。」

「瑪格麗特在日記中寫道：除了你的侮辱是你始終愛我的證據外，我似乎覺得你越是折磨我，等到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我在你眼中也就會顯得越加崇高。」西野一談起小說就一發不可收拾。

「西野，你的記憶力真好，我老是看了後面，就忘記了前面。」許小喬很是佩服西野。

「呃，嗯。你們兩個有完沒完？」被冷落的何晏乾咳了幾聲。

「我只管說茶花女了，不好意思。何晏，你又在看什麼書啊？」西野扭頭問何晏。

「隨便我看什麼書，用得著你管嗎？你不是有個廖小霓陪著嗎？假惺惺。」何晏當頭給西野就是一棒。

「我這不是向你道歉了嗎？」

「道歉有什麼用？值幾個錢啊。你倒好，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把我給忘記了，處處躲著我。」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我，我——」西野想做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眼見為實。小喬，我們走。」何晏拉著小喬的手欲走。

「何晏，不好吧。你們兩個難道就不可以好好的談談嗎？」小喬問何晏。

「有什麼好談的。人家廖小霓，人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又是城裡人，我自願退出好了。要談你和西野談吧！」何晏說完，氣沖沖的下樓去了。

「何晏，等等我——西野，那我也走了哦。」

「走吧。我沒事。」西野閉上眼睛，無力的揮揮手。許小喬下樓去追何晏了。

獃獃望著兩個女生消失的方向，西野心煩意亂，無心看書了。書上的英文字母，就像何晏那張變形扭曲的臉，寫滿了憤怒。英文版的《拿破崙致約瑟芬的信》儘管西野熟記於心，打算念給何晏聽的，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不經意間，一滴熱淚滾落在水泥地上，那淚水是苦澀的，又有點鹹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