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歡不代表要在一起
接連幾天,蘇予去律所,要麼看不到霍燃的身影,要麼就是霍燃無視了她。
霍燃忙倒是不忙,因為他之前連著辦了幾個案子,他想休息。
蘇予見他不想理她,又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想理她,乾脆不再去想這件事情,她搬了一堆文獻和卷宗,握著筆,認真地瀏覽卷宗,有不懂的地方或者覺得關鍵的部分就在筆記本里,記下來。
小小的桌子上一堆法典和稿紙。
她月經來了,肚子有些疼,小腹隱隱有下墜的痛,偶爾會傳來針扎一般的尖銳刺疼。
她站起來,準備去茶水間倒一點熱水。
她伸了伸懶腰,小腹又是猛地下墜,臉色蒼白了一瞬。
下意識地瞥了下霍燃的辦公桌,桌后已經沒人了,只有透過百葉窗的空隙,投射進來的被分割的陽光落在桌麵攤開的刑法條文上,還有筆筒里那一隻獨特的筆。
她剛想出去,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
霍燃的手裡拿著一個大號的紙杯,放在了蘇予的桌上,右手拿過她手裡的空杯子。
蘇予愣了愣,垂眸看去。
紙杯里的液體是清淡的暗色,有淡淡的香氣飄了上來。
霍燃開口,聲音帶了些沙啞,像是許久未說話一般:「紅糖水,杯子給我,我出去給你倒開水。」
蘇予又是一愣。
她的經期一直不是很准,這幾年時間也一直在變化,有月初、有月中、還有月末,就算……五年前,霍燃記得……但現在的時間也不一樣了啊。
難道是她的臉色太難看太蒼白了,才被霍燃注意到了?
霍燃垂眸看她,嘴角微勾,掀了掀眼瞼,忽然俯下了身子,靠近了她,聲音淡淡:「蘇予,帶備用褲子了么?」
蘇予抬眸,不敢置信地對上霍燃的眼睛,在他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慢慢漲紅的臉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她覺得自己頭頂都要冒煙了。
為什麼霍燃會知道……她想起剛剛,她在她的辦公桌和霍燃身後的書架之間來回走動,她今天穿的是紅白交錯的流蘇寬鬆毛衣,下搭白色的修身長褲。
如果不小心沾染上了紅色,坐著的霍燃肯定看得格外清晰。
霍燃知道,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她!
霍燃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插兜走了。
他眼底卻沒有幾分笑意。
陸渝州也在茶水間里,他正在一邊慢悠悠地煮咖啡,一邊問起了蘇予的事情:「你這幾天又在擺什麼譜啊?不是連男小三都打算當了,又冷漠起來了?小心雞飛蛋打,什麼都沒撈著。」
霍燃哼笑,倒是沒說話。
陸渝州點到為止,也不再多說什麼了,他美滋滋地淺啜了口咖啡,轉身出去,身後傳來了霍燃淡然的嗓音:「蘇予不舒服,中午你讓前台把飯給她送進去吧。」
陸渝州嗤笑一聲。
中午,霍燃去商場買了條蘇予身上的同款褲子,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蘇予羞得耳朵都紅了,趴在桌面上,嗚咽一聲,然後去換了褲子。
直到下班前,她都沒再看到霍燃。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格外快,天色漸漸昏暗,路燈已經慢慢地亮起了,昏黃的燈光穿透空氣,隱約可以看到起伏的塵埃顆粒。
蘇予解開車門鎖,隨意抬頭,卻隔著夜色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輪廓。
霍燃圍著淺灰色的圍巾,長大衣襯得他肩寬腿長,燈光稀薄,他臉上的神情也顯得冷淡,相比以往,似乎更加冷冽了些。
蘇予握著鑰匙的手一緊,想要叫住他,下一秒,就看到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穿著當季的手繪玫瑰絲絨裙配絲帶鑲條,一雙黑色過膝靴。
妝容精緻,長條耳墜顯得嫵媚動人。
明明是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看著霍燃的眼睛卻如同映入了萬千星輝,帶著微光。
停車場里很安靜,所以女人的聲音格外清晰:「霍燃,我爸媽讓你今晚去我家吃飯,他們好久沒見你了。」
霍燃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嗯」了聲。
蘇予看了那個女人好一會,突然想起她是誰。
霍燃從小到大的青梅,齊若。
她變化得很大,蘇予對她最後的印象就是五年前,她滿臉清高又矯情,抿著唇,卻又紅著眼睛,咬牙說:「蘇予,求你放開霍燃吧,你會拖累他的,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他卻是一個需要自己負擔學費和生活費的窮小子,你知道不知道,他為了給你買你身上的這一套裙子,連著打了兩份工,他根本養不起你,你也只是一個只會買奢侈品打扮的花瓶,你現在甚至會害他丟掉好不容易才拿到的offer!你會毀了他的前途。」
沒想到,五年過去了。
曾經那麼清高又那麼自尊的齊若,也成為了她自己曾經最鄙夷的移動奢侈品。
蘇予輕輕地扯了扯唇角,眉間有些嘲諷。
霍燃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蘇予,即便就隔著不遠的空間,他的目光也不曾往她這邊落下。
兩人坐進了車子,不一會兒,汽車消失在了視野里。
蘇予也坐在了駕駛座上,她探身,從副駕駛座上拿起錢包,盯著錢包里一排的銀行卡,金卡、黑卡、普通卡,沉甸甸的,帶來了滿足感。
她想,她就喜歡花錢怎麼了。
哪一次遇到挫折哭得像傻子的時候,還不是因為花了錢買包買鞋買口紅才挺過來的。
*
回到公寓,蘇予穿著高跟鞋在小區里走了一會。
道路上落了許多雪,踩上去,隱隱約約的蓬鬆感,還有輕微的「咯吱」聲,其實小腹已經很疼了,但她還在走著。
抬起頭,看著夜色。
漆黑如墨,似是一塊巨大的黑色絲絨布,或許是夜色濃重,月亮高懸,也顯得光亮慘淡。
回到公寓,蘇予趴在了沙發里,肚子上捂著熱水袋,時不時地看一眼牆上的鐘。
到了八點半,肚子似乎不那麼疼了。
原本打算去睡覺,但心裡惦記著事情,怎麼也不困,她裹了外套,開車出門。
停在了霍燃的小區外。
差不多也該吃完飯回來了吧。
她的車子進不去小區,她下了車,好說歹說,也只能停在小區外,於是她站在了路邊等。
蘇予滿腦子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也不知道自己來這邊是想做什麼,就是想見霍燃一面,想看他今晚是不是會回來,還想……問問他,跟齊若現在是什麼關係。
蘇予蹲在地上,按壓著小腹,前面遠遠打來了一束刺眼的車燈,她抬起頭,微微眯著眼睛,黑色的車子停在了小區前。
她閉上眼,想緩一下,再次睜開眼,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她目光上移。
黑褲、白衣,西裝外套的胸口上露出了白色領巾。
他高高地俯視著她。
冷風吹過,蘇予的發梢輕輕飄起,再落下,她仰著頭,在明亮的車燈的映照下,越發顯得下巴尖尖,膚色蒼白,瘦瘦弱弱。
因為沒有化妝,唇色很淡。
「你來做什麼?」
蘇予要站起來,卻因為蹲得太久,小腿發麻,供血不足,晃了一下。
霍燃擰眉,扶了她一把。
等蘇予站穩了,他就鬆開了她,身上帶著些微酒氣,皺了皺眉,聲音冷淡極了:「你身體不舒服,早點回去吧。」
他往一旁瞥了眼,注意到了她的車子。
轉身要走。
蘇予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想起五年前齊若來示威的樣子,又想起霍燃和齊若一起公派留學的畫面,再想起今晚,齊若靠著他淡淡撒嬌的模樣。
以及,霍燃冷淡的面孔。
心湖皺起波瀾。
泛起了酸氣。
有一種莫名的難以捉摸的恐慌,從腳底慢慢地鑽到了腦子裡,除了恐慌,還有點大姨媽帶來的生理火氣。
憑什麼……
她想著,下一秒,就跑了上去,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
因為突兀,霍燃的腳步還踉蹌了下。
她纖細的手收緊了些,不讓他走,臉頰貼在了他的後背,她心跳很快,有著莫名的羞恥,薄薄的皮膚彷彿能感受到他腹部堅硬的肌肉。
霍燃沒有說話,蘇予覺得,她必須說些什麼,來打破這樣的沉寂。
「你今晚去齊若家裡吃飯了?」
他沒有回答,微微垂著眼瞼,眉心微擰,稀薄的月光籠罩著他,輪廓深邃,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我在停車場,看到你和齊若了……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了?」
沉默了半晌,霍燃低聲:「問這個做什麼?」
蘇予指尖越發緊,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思緒一團亂,還未整理,話就在喉嚨口,卻被沾濕的棉花堵住了一般,無力吐出。
過了會,霍燃慢慢地掰開她抱著他的手指。
風漸漸大了起來,帶走皮膚表面的溫度,一陣寒顫,蘇予的心也有些涼了。
「你是不是喜歡上……」
霍燃心裡嘆了口氣。
一開始的欣喜平復下來后,只餘下頹靡,現在看她的反應,胸口彷彿被人握住了一般。
不過,她願意邁出這樣的一步就好。
他了解她的性子,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剩下的幾十步,讓他來走完。
霍燃轉過身,垂眸看著她,偏頭失笑,唇角一勾:「喜歡什麼?」
她嘴唇動了動,眼神定定:「喜歡齊若。」
霍燃笑了,他微微俯下身,烏黑的眼眸盯著她,帶著壓迫的氣息,說:「喜歡她,有什麼問題么?」
語氣裡帶了些嘲諷:「難不成還喜歡你?」
蘇予的瞳孔緩緩地睜大了,心臟重重地縮了下。
「不是你說的么?我和你的世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看你這幾年的工作狀態,我大致就明白,我們倆的確不一樣。你領著微薄的固定工資,卻因為後顧無憂、家境優渥,所以可以隨意地買奢侈品、開豪車,也不在意會不會升職,也同樣沒有在職場拼搏向上的心,因為你的父親會把所有都安排好,甚至你的婚姻和你的未來。」
「而我呢,最適合我的難道不是齊若這樣的女孩么?和我一起拼搏、一起努力,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齊頭並進,而不是攀附大小姐,被人說成吃軟飯。」
蘇予深呼吸,想平復心室的疼痛。
「沒有……」
「沒有什麼?是你沒有說過以上的這些話,還是你沒有做過以上的這些事情?」
她胸口起伏,大聲了些:「你撒謊!」
霍燃抿緊了薄唇,下頷的線條微微綳著:「我是撒謊。」
他繼續道:「因為你比誰都清楚,我還喜歡你。」
蘇予愣怔住了,原先膨脹的火氣,像被人扎了一針,漏掉了所有的氣,她嘴唇微顫,心臟喧囂著想要跳出喉嚨口。
慢慢地,她攥緊了手指,眼圈一點點泛紅。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時間在沉默里,流逝得格外緩慢。
霍燃平淡地開口,打破了沉寂,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就是這樣的平靜,才讓人感到害怕:「但喜歡不代表要在一起,蘇予,大學時代的我,就只有過去那麼一個了。」
也就是說,他不會再像大學那樣主動了,煩死人地纏著她、追她、喜歡她、愛她。
他說完,就進了駕駛座,開車走了。
蘇予盯著他遠去的車燈,抹了下掉落的眼淚,深呼吸,開車回家。
她沒看到的是,在她的車子后,一直有一輛黑色的車,去而復返,跟著她回到了她的公寓,然後才重新離開。
霍燃公寓外的保安室。
保安熱情地跟霍燃打招呼:「霍律師,那是你朋友啊?」
霍燃手肘搭在車窗上,微微笑著,禮貌地道:「對,如果您之後看到這個車牌號,和剛剛那個女孩子,您就讓她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