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卦
蘇予和霍燃在電梯里遇見了。
霍燃神情依舊淡淡,換了鐵灰的暗紋細格夾克西裝,只扣了一個西裝前扣,墨藍色圓點領帶妥帖地收在外套里,襯衫淺淺地露出袖口,精緻的袖扣折射著微光。
蘇予盯著電梯反光鏡中的他,以及他旁邊的自己。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淺灰色深棕暗紋針織呢子半身裙,冷淡綠的小手包,黑色繭型大衣。
兩人雖然有些尷尬,但都是成年人了,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陸渝州一看到蘇予,就按照慣例,對她的穿著打扮進行誇讚:「職場女性穿搭典範。」
蘇予彎唇笑了笑,她今天來得早,手裡提了兩三個人分量的早餐,對著陸渝州晃了晃:「有早餐。」
早餐是林姨準備的,她知道蘇予每天和大學同學一起工作,想讓大學同學多多照顧她,所以乾脆多做了早餐。
霍燃是單身漢,懶得在家準備早餐,一般都是到了律所隨便吃點東西墊肚子。
陸渝州簡單收拾了下桌面,幫著蘇予把早餐擺了出來。
紅色的木質餐盒,整齊地擺放著食物,火腿雞蛋三明治、紅薯餅、裡脊肉餅、雞蛋軟餅,三份熱牛奶,以及一盤餐后水果。
陸渝州連著吃了好幾個三明治,霍燃不怎麼說話,但也吃了不少東西,兩人沒一會,就把整個餐盤吃光了。
蘇予滿意地拍了張照片,傳給了林姨。
林姨很開心:「下次有時間,把這兩個大小夥子,帶給我看看啊。」
陸渝州一看,樂了,他擦乾淨了嘴巴,比了個勝利的姿勢,說:「蘇予,給我拍一張,要帥的啊,我媽說了,我這張臉,最討中老年婦女的喜愛了。」
結果入鏡的還有霍燃的臉。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地站在了陸渝州的後面,自然地搶去了一半的鏡頭。
陸渝州氣得想打人。
霍燃笑了下,門外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霍律師,當事人找您。」
*
吃完早飯,大家就都去幹活了。
陸渝州手裡積壓著好幾個離婚案,還沒開庭,每天催法院催得法官都厭煩他了。
蘇予跟著霍燃去會客廳見了當事人。
是一對老年夫婦,穿著體面,儀態講究,老太太抬起頭來,眼圈泛紅,老先生戴著眼鏡,穿著唐裝,握緊了老太太的手。
他站了起來,打招呼:「霍律師。」
霍燃點點頭。
蘇予出去倒了四杯熱茶進來。
老太太的情緒不太穩定,眼睛一眨,就有眼淚落下,她移開視線,抹了下眼淚。
蘇予靜默地把紙巾遞給她。
老先生嗓音沙啞:「我和我太太都是大學教授,我女兒前天自殺了,被輿.論逼死了。」
他說著,喉嚨上下滾動,哽咽了起來。
眼睛里爬滿了紅色的血絲:「她是個暢銷書作者,有一本書一直被捲入涉嫌抄襲的風波,她說她沒有抄襲,但網友們一直對她進行謾罵,而她一直都有抑鬱症,前天她參加了新書分享會,有人當場對她砸雞蛋、扔垃圾,侮辱她,然後分享會一結束,她就把自己關在了酒店的房間里,從樓上跳了下去。」
蘇予聽到這裡,眼皮一跳,心裡一咯噔。
老先生忍住了眼淚,繼續道:「她的筆名叫作慕雨。」
蘇予心臟緊了緊,她想了下,原來是那天她和羨餘討論過的那個作者……她竟然自殺了。
霍燃靠在了椅背上,微抿薄唇,漆黑的眼睛很冷靜,淡然道:「我只接刑事案件,如果確認是自殺的話,無法起訴。」
老先生還沒說話,老太太咬牙,抬起了眼皮,眼睛紅腫:「是她們害死了我的女兒,我要告她們,如果不是她們,我女兒不會死。」
霍燃說:「如果你們認為沒有抄襲,可以抓幾個典型的人起訴誹謗罪;如果你們想鑒定抄襲與否,或者想打官司的話,我可以推薦您專業的知產律師。」
「我不打知產官司,我要他們為我女兒的死,付出代價。」
老太太咬緊牙根,她顫抖著手,從包里翻出了幾張照片,放在了桌面上,說:「這幾個人都是那天在分享會上罵人的女孩子!她們罵我女兒怎麼不去死,說我女兒拿了別人的才華去賺錢。」
霍燃擰眉,瞥了幾眼,說:「從法律上來說,你女兒的自殺和這些人並無關係,無法起訴,即便起訴了,也無法證明。」
不知道哪個字眼激怒了老太太,她猛地站了起來,氣急攻心,滿面漲紅,她的眼淚不停地滾落:「你不是律師么?你為什麼也說沒辦法,那些小人拿法律無法證明來羞辱我女兒,你作為律師,你也說出了這樣的話。」
她睜大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
霍燃脾氣不算好,擰了眉,失去了耐性,已經打算送客了。
蘇予也覺得,這一對老夫婦的要求,根本就沒辦法完成。
老先生倒是冷靜了許多,他按住老太太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他盯著霍燃;「霍律師,我們相信您的職業道德……」
他話還沒說完,霍燃啜了口茶,說:「但很遺憾,在知產方面,我沒有任何的職業技能。」
老太太崩潰地哭出聲來:「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些惡魔,現在還在羞辱我的女兒,他們還不肯讓她安安心心地走。」
蘇予送走了兩位老人,回到辦公室。
霍燃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他手裡還有一個強姦案,過段時間就要開庭了,他聽到開門的聲音,頭也沒抬,直接道:「把這些資料看完,整理出重點,因為證據有些雜,你整理出一個證據目錄,做完之後給我吧。」
蘇予沒說話,接過了他手裡的材料。
有些沉,她用力握了下,才穩住。
霍燃看到蘇予沒動,低啞悅耳的嗓音響起:「蘇予,你無法拯救所有人,特別是,在你並沒有拯救人能力的時候,又或許,對方根本就不需要你的拯救。」
蘇予微赧,她咬了咬下唇,回到辦公桌,開始瀏覽材料。
陸渝州一直到下午才回到律所,他的離婚案贏了,打算出去慶祝,他問:「蘇予,一起吃晚飯嗎?」
蘇予回答:「好啊。」
霍燃翻了頁卷宗:「你在問我的實習生之前,不是應該先問問我嗎?」
陸渝州沒跟霍燃計較:「走吧,霍律師今天請客,蘇予放開肚皮使勁吃,據我所知,霍律師今天又有一大筆進賬了,好幾個案子的錢都到賬了吧?」
蘇予笑。
吃飯的地點就定在了律所大樓不遠處的商場。
陸渝州建議:「去吃張老哥火鍋怎麼樣?天氣這麼冷,正好給自己暖暖身。」
快到七樓餐廳的時候,林羨餘打來了電話。
蘇予掛斷電話,笑著轉達:「你們介意再多一個人嗎?」
「不介意。」陸渝州說。
蘇予眨眨眼:「執行局的一個法官,她叫林羨餘,是我的朋友。」
陸渝州當然認識林羨餘了。
大學的時候,林羨餘就是蘇予的好朋友了,幾人多多少少也有交集,但蘇予和霍燃分手后,幾人自然就沒來往了,現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又都在同一個法律圈子裡,拋開法官和律師的身份,能聊的八卦可多了。
林羨餘和陸渝州乾杯,她慢悠悠道:「幸好我們現在沒有辦共同的案子,不然連飯都不能一起吃了。」
陸渝州灌下了啤酒:「是啊,之前不有句話說——請客一定要請公檢法的朋友,因為他們沒時間吃,有時間也不敢吃。」
他說完,自己就把自己給逗笑了,抽風地笑個不停。
偏偏林羨餘笑點也低,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其實我最怕的是那些不服判決的,動不動就說要上訪,上訪就需要證據啊,然後故意找人,在法院門口等我,往我手裡一塞東西就跑,然後角落裡一定有人在偷拍,最氣的是,他給我的東西居然是一盒鞋墊!到底是為什麼,想誣衊我賄賂,居然覺得一盒鞋墊就可以收買我了!這是對我*裸的輕視。」
陸渝州笑得更大聲了。
火鍋里的湯汁不停地滾動冒著泡,霍燃沒怎麼說話,專心致志地在下東西給三人吃,他對食物挺有研究的,每下一樣東西,都會看一下腕錶,估計著時間,再撈起來。
和大學不同的是,他不像以前,只給蘇予一個人煮東西。
林羨餘也吃到了霍燃下的蝦滑,因為時間掌握得准,所以蝦滑又鮮又嫩,口感很好。
陸渝州也想起了許多圈內八卦:「欸對了,你知道那個知產大牛吧?昨天,他把他家的保潔員開除了。」
蘇予也不知道這件事,她抬起眼,安安靜靜地等著陸渝州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