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彼此相連的【我】

風。

強勁，但絕不涼爽的風。

頭頂的天空，腳下的大地，只剩下了黑色和白色。

白色的天空，遊盪著黑色的雲。

黑色的大地，幾根白色的枯草正在努力證明「生命」的存在。

還活著，卻與死無異。

這裡，就是這樣的世界。

天空在不停的降下，而地面又在不停的上升。

過去了數年枯燥的歲月，天與地的界線終於合二為一。

成為了一條上下抖動的電波。

皇太一盯著眼前的屏幕已經很久了。

他看到了黑白兩色的天與地，看到了彷徨其中的自己。

最後的節目也已經結束。

電視機當中只剩下發出滋滋聲音的雪花斑點。

班長抱著小小的電視機站在皇太一的面前，默不作聲。

皇太一看到了很多影像。

看到了以英雄之名對反抗者和怪人進行虐殺的小小暴君。

看到了對劍感到迷惘的少女武者。

看到了……正在看著電視屏幕的自己。

那些全部都結束了，世人稱之為「記憶」。

記憶也許是世上最堅硬的存在，也許又是最脆弱的存在。

「看到了無比珍奇的東西。」

皇太一不知道班長會不會回答自己。

她到現在為止都一直沒有出聲，只是抱著電視站在那裡。

看與不看電視，似乎都和她無關。

甚至都沒有在看著皇太一。

「能問個問題么？」

等待了一陣之後，看班長沒有給出任何回復，皇太一嘆了口氣，繼續問道。

「好。」

班長終於有所行動。

一個字的回應也同樣是回應，也能夠表達出必要的情感。

「你……根本沒有像她們那樣被困在心中的陰影里吧？」

皇太一在開口的時候就做好了承擔後果的覺悟。

「我心中的陰影太多，再多一兩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其實……事情和皇同學所想象的還有一些差異，如果你能夠意識到就最好了。」

平日的班長確實很嚴格，但較少表達出來。

所以就顯得可能嚴格過頭。

「好像是懂了一點，又好像是沒懂。」

皇太一確實覺得很奇怪，無論是班長還是自己都一樣的怪，但又不能指出究竟哪裡有問題。

眼前的世界必然是陰影所創造出來的。

和黑白電視機里所看到的一模一樣，一層層的套進去想必也非常合理，就像從鏡子裡面看到的鏡子一樣，如果鏡子內部真的存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也許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身在這個世界中的自己……

「皇同學在這方面，和我很像。」

班長放開雙手，小小的電視在落地之前融合於空氣之中。

「有的嗎？我甚至不知道指的是哪方面啊。」

「這裡。」

班長指著胸口誇張的山峰。

「那必是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皇太一覺得自己的頭有點大，這個大並不是看到了大的東西而引起的共情，是單純的理解不能。

別的還能說得過去，唯獨這個是真的不行，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對不上。

「呼……說的是心中的複雜程度啦，皇同學你在想什麼？」

班長像是在惡作劇一般微笑道，過於嚴肅的表情終於是沒了。

「想人生。」

實話肯定是不能當場說出來的。

「真的嗎？」

班長那彷彿能夠一眼看透人心最深處的眼神，仍然平和自然。

當一個問題早已擺出答案，就不會因此而感到任何的驚訝。

皇太一的回答是沉默。

他似乎在迷幻中看到了什麼，也許是通往真相的光芒，也許不是。

「皇同學，從你的瞳孔中映出的那份期待，是什麼？」

「我……」

在不知不覺的時候，皇太一的眼淚已經打濕了臉。

男子漢的流淚，並不丟人。

當感情不能夠抑制的時候，心中的激情就會理所當然的化作淚水。

原來，一直都看不到答案的那個問題，其實心中早就藏著答案。

不需要再害怕什麼了。

此時此刻站在這裡的，就是「我」。

即使是不同的「我」，但是作為真實存在的一部分，必須勇敢去面對心中的那個令自己出現的執念。

「班長……我……我想埋胸……」

更加激烈的淚水奪眶而出，皇太一無力的跪倒在地上。

「傻瓜……成功了……你意識到了嗎……」

班長並不會懂這裡面有什麼樣的梗，她緩緩伸開雙手，像一個用抱著嬰兒的母親，抱住了皇太一的頭。

那是……大海的感覺嗎？

皇太一彷彿覺得自己漂浮在無重力的世界當中，空氣是溫暖，和平的，光……也許有，也許沒有。

那種東西，已經不再需要。

在洋溢著愛的世界中，皇太一的軀體漸漸蜷縮成胎兒的模樣，睏倦的眼睛眨動了最後一下，將意識完全投入深淵。

「只能賭一把了么……」

班長的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光球。

「沒想到連本體都被隔絕了，還好皇同學的心中還存留著一絲陰影……皇同學也是個男孩子呢。」

「如果僅僅是這麼一點的自我意識……或許有潛入的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性是……」

「接著就是讓陰影反方向喚醒本體，將他本體的意識強行拉到司命同學所在的地方。」

「這是一個賭博，但是我別無選擇。」

班長放開了雙手，任憑小小的光球飛向遠方。

起初就沒有預想到皇太一本體失敗的可能性，但是面前的失敗就是現實，現在的他應該還存在，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被放逐到了某個遙遠的角落。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由陰影生成的皇太一，和本體確實有著不同。

賭博的勝率無法計算。

「只要像剛才一樣，認識到自身陰影的存在並主動回歸本體的話……就能夠做到。」

班長將希望全部押在了皇太一內心的強大程度上。

一次成功，不意味著接下來就能夠一帆風順。

「堅持到現在，差不多了么……」

凝視著左手的指尖，手掌已經開始化作光消失。

希望醒過來的時候會……

本已空曠的世界，終於變得空無一人。

最後的痕迹也隨著世界的崩潰而消失。

但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崩潰之前，光球已經去了應去的地方。

……

「怎麼回事……剛才是什麼夢？嗯？剛才……夢到了什麼來著？」

皇太一從奇怪的夢中驚醒，滿腦子都是困惑。

已經是清晨。

窗帘的縫隙中漏出的光已經大致可以將房間照亮。

很怪，想不起來。

但還不至於讓大腦混亂的程度，充其量不過是會隱約覺得忘記了一點不該忘記的東西。

人這一生，想要忘掉的與不可能忘掉的事情實在是太多，缺少了那麼一點點，其實也不是特別大的問題。

「阿太……現在幾點了……嗚……好睏……不想上班……」

身旁的女人毫無儀態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縮回了被子當中，早晨的嗓音有些沙啞，聽上去卻像是貓撒嬌的咕嚕聲。

「真是的，無論過了多少年也一點都沒變啊。」

皇太一悄悄伸手將司命睡得亂七八糟的絲滑黑髮撥弄整齊，已經不再是少女，早已染上成熟風韻的臉勉強算得上能讓外人羨慕嫉妒恨。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看多少次，都還能夠想起過去那傻乎乎的模樣。

與自稱是「神」的少女邂逅的那一刻，從此開始了喧囂的日常。

銘刻在心的回憶，無法進行吐槽的回憶，吵吵鬧鬧毫無意義的回憶……

日復一日疊加起來的普通日常，最終還是發生了質的變化。

每一天兩人的距離就前進一點點，偶爾還會後退一點點。

從孽緣走到告白，到現在的同居生活，一切都好像是天經地義的，兩個人都坦然的敞開心扉全部接受了。

沒有過於膨脹的激情也沒有任何坎坷，就好像命運指引著走向了必然的結局。

也許，與神成為戀人這件事實在是過於驚人，所以才顯得其他的展開都缺少點意外。

「糟了今天有新人報道！喔……我要提前到啊啊啊！要遲到了！」

快要再度潛入到睡夢中的司命突然掀開被子蹦了起來，背對著皇太一翻箱倒櫃尋找衣物，毫不在意地露出雪白水潤的肌膚。

「我去準備早餐！」

皇太一早就過了還會因此而羞恥不安的階段，就像所有正常交往到能夠談婚論嫁的情侶一樣，很多不習慣的事情最終都會在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時候變得習慣。

兩個人互相都沒有經歷過如膠似漆的那種高熱度戀愛階段，就像在遊戲里接了一個任務，任務道具卻恰好在身上一樣，接完之後任務就直接完成了。

但這絕不代表心中沒有激情。

地面上散落的一團團衣物和垃圾就可以證明。

昨天和司命折騰到了凌晨兩點，儘管之後睡得很沉，但睡眠量的確還遠遠不夠。

反正今天也的概率不需要出擊，一會兒補個覺好了。

「阿太！飯呢！」

「接著！」

皇太一用力一甩，將包好的便當丟到門口

「謝啦！阿太我上班了！嘻嘻！老公我愛你！」

司命伸手抓住塑料袋，回頭刻意的丟了個飛吻，卻不小心被高跟鞋絆了個跟頭，沒摔倒，不過是一頭扎進了電梯而已，還好裡面沒人。

「呼……這一點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啊，接下來……嗚……好睏……」

皇太一握緊拳頭用力伸展身體，驅趕走了腦海中的倦意。

接下來打掃衛生吧！

皇太一，27歲，還沒有過適婚年齡。

職業是守護地球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