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精(二十四)
在新家的第一個暑假,秧秧來了。
她背著一個碩大的背包,裡面裝著她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她不要和李麗住在一套房子里。
母親什麼也沒說,接過了秧秧的包。笛子驚喜地拉著秧秧的手,暗暗地搖晃一下,很快樂的表情,然後帶秧秧看自己的新房間,說秧秧可以住在這裡,因為這個床實在夠寬。
外公外婆張羅著給秧秧做吃的,秧秧就順勢撒嬌——隔代總是更親的。
母親給凡鵬去了電話,說秧秧來了。
兩個小時以後,凡鵬過來了,後面跟著李麗,這讓氣氛頓時尷尬。
李麗想要做個現代好後母,一個讓秧秧喜歡的、能把她當作朋友的後母——李麗一畢業,他們就打算結婚,也算是給那些嚼舌根的人一點交代。
秧秧拉了笛子坐在床沿上,又站起來,檢查一下房門有沒有鎖好。
外婆在外面拍著門,要秧秧出來。
最後凡鵬在門外說:「秧秧,你就在這裡住幾天吧,我們過幾天來接你。」
「秧秧,我們先回去了。」李麗聲線優美——她還漂浮在幸福的雲端呢。而秧秧在這裡住幾天,也成全了他們新開始的生活——就當是一個十分短期的蜜月。
秧秧來的第一天,就發現母親的家裡存在很大的問題,那樓頂上的聲音太重了,腳步聲、小孩跑動的聲音,還有小孩玩具自行車滾動的聲音。
秧秧看著笛子,笛子在母親的影響下,已經習慣了凡事隱忍。
笛子迎著秧秧質問的目光,沒有說話。
其實這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外公曾經和上面的一家人交涉過,結果是,那響動反而更加的肆無忌憚。外公曾經動過火,要和樓上的夫妻倆打架,被惠竹和外婆拉住了。外公只能在上面很吵的時候,說一聲:「沒素質!」
秧秧卻不能忍,更不能忍受自己的母親、外公、外婆,還有笛子,被上面的人欺負。
秧秧沖了出去,「蹬蹬蹬蹬」地上樓,很響地拍打那家的鐵門。
出來一個只穿了短褲的男人。
秧秧的火已經燒了起來,厲聲質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吵,讓別人怎麼生活。
男人傲慢地說:「住不慣?搬家啊。」說完就把門給關了。
秧秧一腳踹在門上,很響的聲音,把自己的腳也踹疼了。笛子使勁地拉著她,要她回去。母親也來了,拖著秧秧要她下去。秧秧回去了,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使勁地扯自己懷裡抱著的沙發墊子。
那天秧秧給劉蕭打了電話。家在本市的劉蕭下午就來了,站在樓下等著。呼機一響,秧秧就拉了笛子下去,說是下去買雪糕吃。
劉蕭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愣愣的、年齡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劉蕭很仗義地問:「說,怎麼辦?我們還可以叫些人來。」秧秧把頭一仰,說:「把他家玻璃砸了就行了。」
「秧秧!」笛子聽了覺得害怕,偷偷地拉著秧秧的衣角。
秧秧俯身在劉蕭的臉上吻了一下,很利落的動作,然後簡短地說:「別讓人看見了,有空再聯絡。」說完就走了。
笛子拉拉秧秧的衣角,但是秧秧並不理睬。
笛子和秧秧並排坐在沙發上,幫外婆剝花生,外公在廚房裡修理壞了的水龍頭開關。
母親洗著一大盆衣服,並不開洗衣機——她不能沒有事情做,她要讓這些瑣碎的事情填滿她每天的生活。
秧秧在說笑話,惹得外婆不停地笑,秧秧得意了,鼓著嘴,吭哧吭哧地學得有模有樣。
突然一聲清脆的劇烈響聲,嘩啦啦地,笛子看窗戶外面,一些玻璃的碎渣從窗前跌落下去,閃著清亮的光,一串清脆的響聲落地,然後平靜下來。
秧秧眼神閃耀著微笑了一下,然後跑過去,趴在窗戶上,只看到地上凌亂的一攤。
樓上立時響起了罵聲:「哪個缺德的?」
秧秧笑起來,一家人都圍了過來,外公說:「是哪家的孩子玩彈弓吧?」
「也許呢!」秧秧笑著得意回答。一轉身就看到母親探究的目光。秧秧躲避了那目光,搖晃著到沙發那裡坐下,說:「這就是報應啊!」
笛子緊張地等待事情可能的發展。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樓上的人沒有下來鬧事,甚至,他們放輕了腳步聲——他們並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只能憑著想像來揣測,包括懷疑秧秧的身後有一群「不良少年」在撐腰。他們在揣測中謹慎了許多。
家裡面有強勢的人,有年輕的男子,太重要了,笛子那次深深覺得。看著這個滿是老人和婦孺的家,笛子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她是最年輕的,以後這個家就要靠她來支撐,而像秧秧一樣,有個男子保護著她,似乎就安全了許多。
樓下的瘋女人開始喋喋不休地訴說,很強的連貫性,說「文化大革命」要進行到底,說毛委員長接見了她……秧秧興奮地跑到窗邊,張望著樓下那個穿著整潔的五十來歲的婦女,邊看邊興奮地說:「崩潰!真是瘋了!」笛子已經對這個女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是她還是過去了,和秧秧趴在一起,探頭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