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費秉勛
當我二十齣頭時認識了費秉勛先生,命運就決定了今生對他的追隨。他那時是陝西惟一的一家雜誌編輯,我拿著文稿去請教他,就站在他的辦公桌前,不敢坐,緊張得手心出汗。第一篇稿發表了,接著發表了第二篇,第三篇,從此文學的自信在心中降生,隨之有了豪華的志向。就這樣我們成了師生和同志。將近三十年的歲月中,他的工作有變,從編輯到了教授,不變的是他一直在從事文學的研究和評論,而我的任何文章他都讀了,讀了該要表示肯定意見的就堅定表示自己的意見,不管在什麼時候和場合,該要批評的就放開批評,不管別人怎麼說和我能不能接受。他的口才不好,說話時臉無表情,只低著頭說他的。
他是一個有獨立思考的非常固執的人,如果指望他去通融什麼,或求他辦什麼事,那永遠是泥牛入海,初識的人都覺得他冷漠,是書獃子,但長久地相處,他的原則性,不附和性,率直和善良,以及他的死板和吝嗇,使他的人格有了誘人的魅力。
他的學問相當豐富,任何事情只要來了興趣,他都能鑽進去,這一點給我的影響十分大。每一個夏天,他避暑的最好辦法就是把自己關在書房寫專著,並不止一次傳授這種秘密。他的有關舞蹈研究的專著,關於繪畫的一系列文章,研究易經的七八本書,以及學琴,學電腦,都是在三伏天完成的。立即能安靜下來,沉下心去,這是他異於他人之處,不人云亦云,堅持自己的思考,獨立特行,是他學問成就的重要原因。
先生形狀平實,有時顯得獃頭獃腦,所以常在陌生地的陌生人面前被忽略他的存在,但若熟知他的人,莫不尊重他的。大智若愚,他可以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六十歲后,他退休了,突然痴迷起了書法實踐,他以前對書法藝術研究多多,但從未執筆弄墨過,實踐開來,日日臨帖讀碑,二三年光景筆力老辣,有自家面目。我在許多人的廳室里都見過他的作品,令我驚嘆不已。我常常想,他這一生在文學藝術領域裡涉獵面這麼廣,且從事什麼都成就非凡,從不守舊,求知慾強,以後誰又會知道他又要有什麼作為呢?
他大我十多歲,我二十歲時稱他為老師,終生都稱他為老師。這不僅僅是一般的尊稱,確確實實他是在為人為文上一直給我做著楷模,我時時對自己說,也當著別人的面說:永遠向費先生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