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陳湛這話給大夥嚇了個激靈,眾臣皆伏跪在地,屏息不敢言語。
然憤怒過後,齊娀瑤竟異常的平靜,她不斷後退,距眼前人越來越遠……直到她退進了禮部尚書謝兆及宗族王公一列中駐足,在一眾人的簇擁下冷笑。
「即便你今日說了又如何?你放眼看看,如今在場的哪個會聽你的。」
陳湛掃視,果真無一人敢與他對視。他明白了,今兒祭祀果真是她設計好的,她想困住自己。陳湛盯著太后不語,面色陰沉,眸中的恨意毫不加掩飾。
而齊娀瑤卻平靜地與他對視,緩了語氣道:「你我母子一場,我敢對天地祖先道,我未愧對你一絲一毫。我盡心儘力,為你我鋪路,我們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你便這般說毀便要毀了?這成果不是你一人的,你有徵求過我的同意嗎?」
「您不是也未徵求意見,把我困到這了。」陳湛冷道。
「那是因為你一意孤行!」齊娀瑤喝聲。
陳湛堅定道:「我不是一意孤行,我是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皇權即是公道!」
陳湛實在無話可說了,默然嘆息。齊娀瑤再次緩了語氣,畢竟她和陳湛是一體的,若是他不保,自己也好不了。「湛兒,聽話,你還小,這裡面的事你還不懂。聽母后的,就這一件事,就這一件事你不要管了,讓母後來做好不好。只要這件事一過,你還是你的皇帝,不管前朝後宮,母后再不插手任何一事。你向來最聽母后的話了,我們有緣成為母子,我珍惜你,你便不能疼惜母后嗎?母後為的不也是你。」
「你為的是你的地位,為的是你齊家榮耀!」
陳湛本不想說這些,因為不管她為了誰,畢竟她照顧了自己這麼多年,也成就了自己。然她不可能就此罷休的,她今日能插手此事,日後必然也會左右朝政。
眼下,是齊娀瑤無話可說了,她只能按原計劃行事。本來還是護衛皇帝的錦衣衛,眼下卻紛紛上前,「請」皇帝下祭壇,回行宮「歇息」。
陳湛沒動,依舊眺向南方,隨即目光掃視眾人。冷道了句:「事實你們都已經清楚了,即便這事過了,太後會放過你們嗎?」
這話夠狠,眾人心慌。
太后的狠絕大夥瞧了個清楚,若是陳湛什麼都沒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即便軟禁了皇帝,過後也太后也不會奈何他們。眼下便不一樣了,陳湛說出了這個天大的秘密,且他方才所言沒錯,一個罪行另一個罪行去掩飾,太后今兒此舉為的便是掩飾罪行,那麼往後的日子,他們誰能逃得過去。
眾人惴惴,一時都僵住了。太后依舊喝令,然此刻,那浩浩湯湯的聲音越來越響徹,越來越近,一眾人都屏息愣住了。
隨即一隊人馬出現,為首者朗道一聲:「臣救駕來遲!」
太后徹底懵了,眼前人不是虞墨戈又是誰!
怔愣間,大部軍隊隨之而來,朝東西兩側將皇陵包圍。為首將者勒馬駐於祭壇前,二人下馬,大夥瞧清了,是虞孤鳴和徐井松。二人連夜聚集,率三千營騎兵及虞璟所掌的神機營,同京城戍衛的衛所士兵彙集。太后怕打草驚蛇,只是調動了五軍營部分兵力,眼下,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便應付得過,然接下來跟上的幾位內閣大臣,讓她徹底絕望了——
嚴恪忱如今已為首輔,他帶領眾臣叩拜皇帝。
位高權重的朝臣都聚齊了,陳湛面對諸位,神色黯淡。望了虞墨戈一眼,將所有一切真相都道了來。講述邏輯清晰,有理有據,一個細節都沒放過,好似是他親身經歷一般。
不是他親身經歷,但有人經歷了。陸延真昨夜潛入行宮,不但將所有的一切都告之皇帝,連證據也一具呈上。
說罷,眾人還在驚愕中沒緩過來。陳湛下一個舉動更是讓大家為之惶惶——他竟然兀自解下了冕冠。
「父親謀害先帝,乃罪人也,即日起貶為庶人,不歸祖且再不得踏入京城一步。而作為竊國賊人之子,湛沒資格繼位,故今日將帝位歸還,請眾卿擇賢而立。」說著,他將冕冠遞給了身邊的宮人。
宮人戰戰兢兢不敢接,眼看著陳湛要撒手,他捧住了,一臉苦楚地看了看陳湛,又望向首輔嚴大人。
嚴恪忱望著垂目哀然的陳湛,深嘆了一聲,屏足了氣力對著位於正北的新帝道:「陛下不徇私情,揭發父君罪行,還天下之公道。您道擇賢而立,然天下賢士有匹及今上者乎?從賢,您當之無愧;從名,即便先皇被貶庶人,然您依舊為皇室血脈,景帝無子,您繼承皇位,名正言順。」
一襲話落,陳湛激動淚目。
好一個名正言順!齊娀瑤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自己苦心算計為的便是這四個字,然到頭來都是枉然,嚴恪忱的幾句話把她所有一切都否定,她的擔心都是多餘!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過還好,陳湛還是皇帝就好,只要他是皇帝自己就不會被動搖。
可是——
「陛下,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虞墨戈對著已重新帶上冕冠的皇帝道。
陳湛望著太后,心如死灰,從她想控制自己的那刻,他們母子情分已斷。「太后今日企圖囚禁朕未果,看在昔日情分上不予追究,但她身為父親正妻,父既獲罪貶為庶人,她也沒理由再居太后一位。」
「陳湛!」齊娀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吼道:「我可是你母親!」
「我母親是陳良妃。」陳湛反駁,沉靜似水道。「你雖是我嫡母,但我如今繼承的皇位不是父親的,而是伯父景帝的,所以,太后理應是伯母孝端皇后,而不是您。父親已為庶人,您還是他的嫡妻,所以您和皇室再無一點瓜葛!」
齊娀瑤簡直崩潰了,一直以來的努力在此刻付諸東流,她如何能接受。然不接受又如何,她敗就敗在太「努力」了,要知道這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一個。即便沒有今日之事,她手伸得太長,早晚也會淪落至此,這天下姓陳不姓齊。
陳湛冷淡,眾臣漠然,齊娀瑤環視四周,目光對上了虞墨戈。她漸漸朝他靠近,虞墨戈不躲,她貼近他陰鷙道:「虞大人,這便是您的選擇,您別後悔。」
「我不悔。」虞墨戈睥睨著面前人,清冷道。
齊娀瑤冷笑點頭。「我還道你多看重您夫人,不過如此。」
虞墨戈勾唇,慵然搖了搖頭。「我夫人當然最重要,她若不安全無恙,我如何能坦然站在這。」
齊娀瑤不相信。
「你以為你把她關在春熙殿我便找不到她了」虞墨戈看著她道,「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到英國公府了吧。」
不可能!沒人知道她在哪,昨個本安置她在壽安宮,可中途病倒太醫來后,她才將她挪到了堪稱冷宮的春熙殿。除了皇后她沒告訴任何人……
皇后——
齊娀瑤猛然望向皇后,她的表侄女謝婉。謝婉被她盯得心神不寧,滿顏愧色地躲開了她的目光,轉而抬頭望向了祭壇上的陳湛。陳湛朝她微微頜首,她展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