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容老夫人煩與徐井松的勸退任務也沒完成,他發現容嫣總在躲自己,便明白定是妻子與她說了,看得出她是決不肯回頭了。
徐井松算領略了,容嫣這姑娘,看似柔善實則極有內勁,心思也沒想的那麼單純。他可不想再沾一身不是,把自家弟弟管好才是重要的。想來只要他春闈一過留於京城,二人便再不必見面了……
容宅里只剩姐弟二人,不用看人眼色,過得再舒心不過了,恍若又回到了父親任宛平知縣的日子。
白日容嫣送容煬出門,傍晚在門廳候他回來,和他一起吃飯,聽他講制藝,回憶小時候的故事。多了個人,容宅好似熱鬧起來,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她是愜意了,可有人落寞。
打容煬住進容宅,虞墨戈再沒了機會。這些日子,既請不來人又不能去找她,真是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忽而想到容嫣曾經的那話:你離開,我不必傷心;我走了,你也不必挽留。
他們的關係還真是一觸即碎。
也是,彼此是因孤獨而建立的合約,如今她有人陪了,何需自己。
從朋友的角度,他該為她高興,可他發現自己根本高興不起來。他想了想其中的原因,最後歸結為:他們不是朋友。
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
衫裾被輕輕撕扯,虞墨戈低頭,雪墨兩隻小爪子正扒著他的腿喵嗚喵嗚地叫著,小腦袋朝他腿上撒嬌地蹭了蹭,一雙琉璃似的眼睛水靈地望著他,在祈求懷抱。
虞墨戈淡淡哼了聲,修長的手指一伸便將它撈了起來,單臂托著撫了撫它頭。小傢伙享受地蜷在他懷裡蹭著他胸口,軟糯糯地,讓他莫名想起了某人……
虞墨戈默立沉思,望向窗外的目光澄凈無波,日光透過府紗打在他臉上,化作靜謐的柔和。許是因這光,許是因他懷裡慵懶撫臉的貓兒,他身上那股子霸道的凌厲和冷硬的剛練被統統打磨掉了,連與生俱來的清冷也淡了幾分。
這一刻,雖光影下的他依舊美得宛若神祗,卻好似沒那麼遙不可及了……
想得出神,手下撫摸的動作也停了,雪墨撒嬌地喵嗚一聲。他低頭看它,順手揀了塊手邊的芙蓉糕餵給它,雪墨滿足地咬了口。虞墨戈笑了,勾勾它小下巴柔聲道:「只有你陪我了。」
上輩子他也養過貓,可不過是應景圖樂罷了,從未真正靠近過這個「矯情」的小東西。就像對女人,喜歡,可不過都是玩物。
重活一世,他也如是想的。然再見雪墨他才意識到,獸比人更真實。也直到遇見她才明白,原來「玩物」是不可以定位一個人的……
雪墨把那塊芙蓉糕吃掉了,他又揀了塊。方抬手便聞九羽入門道:「爺,容家小姐來了。」
虞墨戈神情微凝。
見他拈著糕的手停在眼前久送不到嘴邊,雪墨急得撲了上去,糕沒撲到,倒從他懷裡掉了下來。他回身,嘴畔浮起一抹佻笑,指著腳下的貓道:「你該走了。」
容嫣進來的時候,曲水正抱著貓朝外走。雪墨一面掙扎一面朝虞墨戈喵嗚喵嗚地叫,好似在痛訴他有多「重色輕友」!
容嫣提著食盒看了一眼,也知道曲水帶它離開是因自己,踟躕了會兒,顰眉喚道:「等等。」
曲水駐腳。她從食盒裡取了塊芋粉糕朝雪墨送去,方靠近又猶豫地縮了縮手遞給了曲水。
「給它的。」她輕聲道。
曲水看了眼主子,嘻嘻地接了過來。「替雪墨謝過小姐了。」他接過糕湊到雪墨嘴邊,哄逗著。「你可是好福氣啊,香不香,香不香……」說著,抱貓出去了。
容嫣再回頭時,虞墨戈正靠在桌沿看著她,眉心舒展,目光深邃。
方才那幕,分明是兩隻小貓在交流,好不可愛。可偏就那隻大的,敗給了那隻小的。
「你是在討好它嗎?」他揚聲問。
容嫣嫣然一笑,嬌似朝陽,連軟糯的聲音都帶著暖意。「我不是要討好它,我是要謝您。」
「謝我?」他深眸里漾出了一絲好奇。
「對呀,您送我的善璉湖筆,容煬喜歡得不得了,我可不是要謝您。」她眨著漆黑清亮的眼眸看著他,隨即又訕笑道:「紫毫之價貴如金,早知那麼名貴便不收了,容煬纏問了我許久,還要編了個話應付他……」
「哦,那倒是我的錯了。」
「沒有沒有,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容嫣惶然解釋,趕忙把食盒裡的點心端了出來,岔開話。
虞墨戈慵然看著一碟碟糕點,鼻間哼笑,道了句:「你做的?」
容嫣手一滯,窘得臉更紅了,搖頭道:「不是,是嬤嬤做的。」說著,拈了一塊遞給他。看著那胭脂紅的指尖,花瓣似的落在芙蓉糕上,虞墨戈心情竟如春風掠過,那花開在了心裡。
他撩了她一眼接過來,然想到方才那幕又覺得好笑,自己對她的威勢竟不如一隻貓。
見他下吃了容嫣又去揀,卻被他握住了手,用力一拉整個人撞在他胸前。他順勢握住了她的腰低頭看她。
「這幾日可開心了?」他低聲問。望著她的眸光染了層朦朧,旖旎得讓人心醉。
容嫣心怦怦亂跳,不敢看了。手撐著他胸前彎起嘴角道:「嗯,謝謝。」
「謝什麼?」
再次抬頭,她才意識到,他朦朧的旖旎后是難以揣測的疏離,連眼中的笑意都不達眼底。
她問過弟弟,徐井松為何會突然去容府尋丹青,弟弟道他是為友人要的。而這幾幅丹青都在虞墨戈手中,不是他要又是誰。京城何等丹青大師沒有,要求二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師筆墨。怕丹青不是目的,容煬才是。
如是想,容嫣可不就該謝他。然這個「謝」也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
若這些都只是猜測,是巧合呢?即便事實如此,他也定不是特意為她去的通州。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個簡單的人。兩人能保持這種單純的關係,正是因為對彼此的不干預不靠近。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該提。洞察力在他們之間是最不該有的……
「沒什麼。」她推了推他,企圖掙開。
他沒讓,氣息漸漸靠了上來。「你沒什麼,我可有。弟弟陪著你,你便把我拋下了?我可不要謝。」
「那要什麼?」
「補償啊。」說著,那股熱氣噴薄而下,他咬住了她的耳尖,惹得她渾身一顫,還是推開了。
「不行。」她窘迫道。「一會兒容煬便要回來了,我得趕緊回去。今兒是小年,我給您送點心來,一是要謝您送容煬的筆;二來想跟您說……過兩日我便要和容煬回通州了。」
話音落了,對方沒應。她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見他眸中迷霧重重,深沉得瞧不出半點情緒,恍然解釋道:「我只是回去過年……本來想遣嬤嬤告訴您,可又怕久不能回,還是當面說一聲的好。」
「『久』是有多久。」他低音清冷地問了句。
容嫣望著他,眉心輕顰。「不知道,過了年吧。」想到他許也該回京城過年,便答道:「應該等您從京城回來后。」可話說出來又覺得不對,她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會再回宛平呢?許便留在京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