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他是兵部尚書,軍餉都是由九邊督總上報兵部,由兵部向戶部申請批款。虞晏清貪墨吃空餉,他如此精明的人豈會不知?他是深知虞晏清的貪,放開著讓他吃。目的只有一個,藉此掌控握有兵權的英國公為己所用。
這都是前世虞墨戈因這樁貪墨安入獄后才想明白的。
當可不能上兩次——
「暫且不用管他們了,此事到此為止。倒是你,春闈在即,你可都準備好了。」
「誒——」嚴璿懶洋洋地哼了聲。自小生活在官宦世家,生下來這個話題便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不提父兄長輩,便是前朝祖上都是為官的,嚴璿就是厭惡這種既定人生才會放縱自我,怎地連虞墨戈也跟著世俗起來了。
「咱倆之間可不存在這個話題,除非你這個武將何時也考了文舉,不然別跟我提這話!」
虞墨戈無奈而笑。
有些人對科舉避之不及,而有些人還在為之努力……
容煬晌午回容宅陪姐姐吃飯。飯桌上,容嫣一直舒心地盯著弟弟,時不時地給他夾菜,照顧他用餐。
血緣這事很奇妙。容嫣穿來便在秦府,和這個弟弟基本無甚接觸,還是她病重,家人以為她大限將至才喚容煬來看她,那時候她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可如今骨子裡就是有種衝動想對弟弟好,見到他便莫名地親近。這是原身對弟弟情感的延續,就她而言她也想對他好,畢竟這是她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
她疼弟弟,弟弟自然也疼姐姐。見她只顧看著自己,也勸她多吃些。
「姐不餓,姐就想看著你吃。」容嫣一臉的滿足。
其實也真是吃不下了,早飯被餵了那麼多。
容煬和姐姐在一起也心情極好,胃口頗佳,吃了口醬香的紅煨肉對著姐姐笑了,目光掃到姐姐頸脖,笑容突然凝住——
「姐,你脖子怎麼了?」
容嫣下意識摸了摸,恍然察覺應是虞墨戈留下的吻痕,拉了拉衣領道:「沒事……貓撓的。」
見弟弟狐疑地盯著自己,容嫣忙給他端了杏酪。「喝點甜杏酪,潤肺生津的。知道你喜歡奶香特地給你加了羊乳。」
杏酪哪止得住好奇心。容煬怯聲道:「姐,那是——」
「吃飯!」容嫣慌張制止,聲音略急,讓容煬更覺得她在掩飾。他十三了,有些想法模模糊糊已經存在了。容煬問了句他一直很想問的話:
「姐,離開秦府後,你過得好嗎?」
容嫣沉默須臾,會心笑道:「好。再好不過了。」見弟弟眉心不展,她放下筷子,疏朗道:「姐說的是真話。許你聽了些浮言,不過亦如飲水冷暖自知。我過得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我迄今未悔,不管在秦府還是在容家,我從沒如此愜意過。不用看人家臉色,自己為自己做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姐姐璨笑,瞧得出是發自內心的。然容煬依舊不能釋懷,猶豫著囁嚅道:「可通州那些人……」
「無需在意。」容嫣恬然笑道。「幾句話而已奈何得了誰。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你若真願姐姐好,那便用心舉業備科考,如父親一般金榜題名。你出息了,姐姐便有了依靠,看誰還敢說我的不是!」她又給他添了飯,溫柔道:「多吃些。瞧你瘦的,又要長身體又要熬心血,吃少了身子可受得了。」
容嫣從容的目光中浸著對弟弟的肯定,看得容煬心頭沸騰,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他要出人頭地!為了自己,更為了姐姐。
容煬眼眸清亮,望著姐姐用力點了點頭,笑著端起碗筷。然動作太快,寬大的直綴衣袖瞬間滑落,帶著中衣袖子也竄了幾分,露出半截小臂。
容嫣不經意瞥了眼,蹭地站了起來。二話沒說繞到弟弟身旁一把擼起他的袖子——
纖細的小胳膊,好幾處淤青傷痕,大臂竟還有條方結痂的疤,足有寸余,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極是扎眼,觸目驚心。
容嫣驚得握著他胳膊的手都開始抖了,一股怒火沖頂,問道:
「這怎麼回事!誰傷的你!」
容煬推了推姐姐的手,掩飾道:「沒事,我自己摔的。」
「胡說!摔能摔成這個樣子,這明顯是被打的。是不是容爍?還是二嬸母!」
似被說中,容煬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隨即咧嘴笑道:「哪能呢,他們打我作甚,姐多心了。」
他推姐姐手想掙脫,然她卻一動不動,盯著他眼圈紅了。
怎有人這般狠心,對個孩子如何下得去手!容嫣心疼死了,一時動怒,手勁兒越緊,把容煬胳膊都捏紅了。她意識到,趕緊鬆開,捧著弟弟的小胳膊看著片片青紫,眼淚再含不住了,悔恨問:
「疼嗎?」
「不疼,一點都不疼了。」弟弟爽朗笑道。
他越是如此,容嫣心越難受。他手肘處還有兩個深入肉里的小牙印,不過幾歲孩子的,不是兄長家的大女兒容石蕊還會是誰!
弟弟在容府到底過得什麼日子。
容嫣不罷休,顧不得多思,當即扯開弟弟的中衣。只見他脊背一條條鞭笞之傷,便都懂了……
容煬在祖家,為方便和年長一歲的堂兄容爍去家塾進學,被養在二房,萬氏對他還不錯。
可萬氏是個什麼樣的人?商戶女的秉性,視財如命,無利不鑽,喝口茶都要數著茶尖倒水。她對容煬好,還不是看在她有個嫁入秦府的姐姐份上,時不時還得靠他攏著容嫣求著秦府。
如今她離開秦府了,萬氏豈容得下他。
在說容爍那孩子,被萬氏嬌慣得乖張跋扈,學業不好,手卻黑得狠。聽嬤嬤講,曾經因一句玩笑他竟把同族從兄的手臂給打斷了,惹得族親鬧到祖母那,不許他再入家塾,還是秦家幫忙給解決的。
如此,容爍若欺負容煬還會留情。連容石蕊都敢欺負小叔!
容嫣想到了祖母。當初她要帶走容煬時,她是如何保證的?道容煬是大房的后,是她的心頭肉,可如今呢?她不信容煬遭此虐待,她全然不知——
好,很好。這便是「疼」他們的祖母!
「從今兒開始,除非是求學去臨安伯府,其他時候便踏實在容宅待著,哪都不許去!聽到沒有!」
容嫣幾乎是吼出來的。
容煬清楚姐姐不是在對他吼。挨打這事他並不想她知曉,隱忍也是為了不給她添麻煩,可到底還是被她發現了。
姐姐護他,他心暖。可這畢竟是宛平,她也只護得了他一時……
容嫣接弟弟回容宅,青窕是千萬個支持。本就是親姐弟,哪有不叫人家團聚的。
兄長容煥皺眉。可換個理想想,若非和容嫣矛盾,容家有意排斥,即便他們是徐井松接來的,也不該居伯府而應是容宅。眼下容嫣要接弟弟回去,他們說不出什麼,既然徐井松都不發言論,容煥也只得默認了。
至於她突然喚容煬去容宅,想必是覺出什麼,可她始終沒提。就算提了又如何,是她自己不想做容家人的,那還有何資格來管容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