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容嫣知道他是誤會了,搖頭道:
「我什麼都不做。」「我們可以維持這種關係,但不需要你養我,對你我也沒有義務。我們互不干涉,各取所需,僅此而已。」
既然對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這種關係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說的算。
虞墨戈盯著她,眸色越來越深,深不可測。半晌,他神情慵懶,眼角微揚輕佻道: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容嫣看著他,眼神如清晨的陽光,明媚,柔和,卻帶著獨有倔強。連軟糯的聲音都透著股堅定。「我知道。所以我們都不耽誤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會傷心;我離開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談感情,便不會受傷。
「好。」他頓了頓。「只要你喜歡。」
容嫣暗舒了口氣,還擔心他會堅持,沒想到答應得痛快。不過想想也是,既滿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牽扯,何樂而不為呢。
「這件事不能讓他人知曉。還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說。」
虞墨戈狹目微眯,低啞著聲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順利送出別院,容嫣沒回臨安伯府,為了有足夠的時間調整心態,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決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議。
就這麼答應了?她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但細想這種衝動不是沒有原因的:整個世界都覺得她叛逆,棄她如敝履,她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逢迎他們?
什麼禮教恭順明德,遵循這些,她要麼在秦家凄涼一生等著被休;要麼嫁給致仕的垂垂老者為妻為妾。哪個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見她,何必還要討它歡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過……
正想著,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階伸手去扣門,才一用力,門開了。容嫣驚詫——
門廳的單扇門也是開著的,連個人影都沒有。當初攔著自己的小廝也不知所蹤。她喚了一聲,沒人應,便猶豫地繞過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說人,除了原有的傢具,房中的飾物用具全都不見了。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裡錯位的椅凳略顯凌亂。
這有點措手不及。
勸了那麼久不肯走,這一夜功夫便人間蒸發了?當初那麼堅持,到底發生了何事讓他們下了決心?可即便要搬,也該打個招呼,這般不聲不響地走了,後續問題如何處理?合約、手續、費用……這些他們都不管了?容嫣心裡不安。這些不解決,別是哪日再找上門來,牽扯不清。
不過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樁。在打聽了孫掌柜一家落腳處后,她回了臨安伯府。
楊嬤嬤和表姐見了她,一個抹淚埋怨,一個嗔怒心疼,質問她到底哪去了,連個話都不留消失了一個晚上,急的她們就差遣人挨家挨戶地尋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釋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樓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聽了這話,青窕更心疼了。暗嘆哪裡只是容宅的事讓她鬱結,怕是念家了吧。於是勸她不要為此事著急,暫且在伯府踏實住著。
容嫣辭謝,把孫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講給她聽,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聞言好不驚訝。可驚訝之餘,再沒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難過,眼圈竟紅了。
沒想到表姐如此情緒化,容嫣笑勸:「又不是離開宛平,離得那麼近,還是可以常見啊……」
正勸著,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垂花門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趕緊道了句:「臨走再去看看瀾姐兒吧。」便拉著表姐從角門去後院。
虞墨戈剛轉進游廊,餘光里,一抹纖細的背影匆匆穿過耳房旁側的角門,消失了。
他腳步稍稍停頓了片刻,身旁的徐井桐抬眼,看到妻子沒打招呼便轉入角門。笑著解釋道:「容表妹要搬走,夫人捨不得,這兩日心情不佳。」
「搬了,今日嗎?」虞墨戈語氣淡淡,漫不經心道。
徐井桐笑應:「是,聽下人說容宅騰出來了。」他無奈搖搖頭。「也不知中了什麼邪,之前那住戶還不肯走,這一夜間便搬了個乾淨。可是急啊?」
虞墨戈捻了捻手裡的玉佩,唇角微勾,輕挑的眉眼蘊了絲謔意。他不以為然地瞥了徐井桐一眼,哼笑道:「急嗎?不正是你所盼么。」說著,只見灌木微動,喚了聲「雪墨」,一團白影竄出,直直跳向他懷裡,是那隻「雪裡拖槍」。
他抱著貓輕撫它頭,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咱們也該走嘍。」便繞過怔愣的徐井桐,徑直入了正堂……
終於如願搬進了容宅。
建房之初,容宅設計原是規規矩矩的四進院子,但容嫣的父親總覺得一排排的房子冰冷,少了鮮活之氣,便將正房和後院之間的三進院改成了小花園。後院不設牆,於是庭院也成了花園的一部分。
若是夏日,後院正廂房,推窗即是蘭郁竹青,滿架薔薇一院香。
此刻冬季,便是青竹變瓊枝,梅香暗送。
容嫣很喜歡後院,美,且僻靜。
東西搬了來,臨安伯府也遣小廝丫鬟來幫忙整理。要置辦的物件不少,但不急這一時,容嫣覺得還是應該找到孫掌柜把話問清楚,杜絕後患。
於是帶著楊嬤嬤去了他的新居。
孫掌柜一家見了容嫣頗是驚訝,而驚訝之餘極客氣。直道自己的固執給她惹了麻煩,為此向她道歉。這倒讓本還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著孕身的孫夫人,和善道:
「訴訟的狀子我會去縣衙撤回,至於該退換的租金及違約金我也不會少您。」說著,讓嬤嬤拿錢。
孫掌柜訕笑推辭:「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狀子便好,錢我們已經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嘗送過錢?
孫掌柜意識到多言,挑過話題,不輕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塗,瞧得出他在遮掩什麼。這事從一開始便來的蹊蹺,今兒見了孫掌柜念頭越發的肯定了。
徐井松從心底是盼著她離開的,免不了背後操作,但容宅依舊沒能討回來。整個宛平比他權勢更高,且和她有關係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憶起分別前對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討回來」時,他那個含義不明的笑……
從孫掌柜處離開,容嫣遣楊嬤嬤回去打理宅子,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別院。
虞家別院佔地廣,地處城邊,傍水而建,不遠還有個香火頗盛的澹華寺。容嫣隱在昨日離開的別院西側門,徘徊不定,不知該不該進。
正抉擇著,門開了。見虞墨戈的貼身侍衛九羽帶人走出來,她趕忙躲進了小衚衕里。
九羽經過西二衚衕,余光中瞥見個僵硬的背影,他仔細瞧瞧,認出來了。於是吩咐了什麼,身邊人皆應聲而去。
「容小姐?」九羽平靜喚了聲。
容嫣窘羞交加,硬著頭皮回身,頜首微笑。
九羽是虞墨戈的心腹,虞墨戈對他從不避諱。然此時此地見了容嫣,自然明白她是來找誰的。再未多言一句,垂目道了聲:「請。」便伸臂引她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