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天是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醫學繫心臟內科專業第一次實物解剖課。
宋井桐早早起來了,站在梳妝鏡前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這件白大褂,隆重而有儀式感。
「井桐大寶貝,加油哦!」陳玉書從床上探出頭來,頭髮蓬亂,睡眼惺忪地看著她,還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有氣無力的,逗笑了她。
「嗯,你好好睡覺吧。」她一笑,轉身出門。
走在路上,很多人不自覺的回頭多看她幾眼。一則是穿白大褂很引人矚目,二則是因為她真的太美了,太奪目了。她一改往常扎了個高高的馬尾,臉上脂粉未施,皮膚吹彈可破,不同於身邊其他人的美,她的美是不加以任何的修飾,自然靈動。
人都說,擁有一頭瀑布般漆黑柔順的秀髮,已經是上天給的最好的饋贈的,可現在,她不止擁有一頭秀髮,還擁有漂亮的臉蛋兒和頂好的身材。
她淡然的走著,目不旁視,對一路上端詳的目光不自覺。
到了解剖室,她以為她來得夠早了,沒想到教授來得更早。她走過去,問了聲好。
「吃過早飯了嗎?」教授特有的雄渾祥慈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
「吃過了。教授您吃了嗎?」她問。
教授點頭,父親般的叮嚀,「早飯一定要吃,以後出去工作了,一忙起來就是一整天,不吃早飯還真挺不過來。」教授諄諄關懷。
「記住了,謝教授。」她很敬仰教授,作為一個師者,他很稱職,總是傳授他們很多的知識。作為一個益友,他不只教導他們道理,又總在生活的細節上關心他們,讓他們倍感關懷。
陸陸續續有人來了,她說了聲,然後回到位置上,跟他們一樣,把手機關機,鎖到柜子里。解剖室不讓帶手機,這點是有規定的。
教授認真地點了名,放下名單,滿意地笑,給他們做解剖示範。
學生們都很認真,屏息注視,一點兒小細節都不放過。
窗外,風光秀麗,與他們無關。
程向陽一遍接著一遍地打電話,就是打不通,他有些的氣惱。幹嘛呢?怎麼老不接他的電話,避他跟避瘟神似的!
「桐桐,你接我電話唄,我有急事找你。」說到急事這份上了,總不能還不回吧。他一笑,為他的小計謀暗自歡喜。聰明,他真是聰明!
大約過了有十多分鐘,手機還是沒有回復,程向陽實在是沒轍了,悠閑慵懶的站姿改變。又撥了個電話,不過是給別人撥的。
「喂?」電話接通,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誰呢?一大早的打什麼電話,擾人清夢!」看也不看來電顯示,一通惱火的訓斥。
「桐桐在不在宿舍?」
好聽的聲音,熟悉到不能忘。陳玉書一個激靈,直直的坐了起來。恭恭敬敬,重重敲了下腦袋,懊悔自己剛才怎麼就不看手機來電顯示。希望,男神不要把她的訓斥放在心上。不不不,男神多忙吶,絕對沒空記。暗自慶幸,狗腿地說,「男神,早上好!」
「嗯。」他沉下眉,又問了一遍,「桐桐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沒有啊。男神你找她有什麼事嗎?回頭她回來了我跟她講一聲兒。」陳玉書盤起腿,挺直腰桿,有板有眼的答道。李兮窩在她床上,憋笑憋得臉都紅了,從沒見她如此嚴肅過。
他沉默了一下。「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上解剖課去了。」
程向陽聽了有點兒想罵人,爆粗口的衝動。剛才他問她有沒有在一起的時候幹嘛不直接說「不在,上解剖課去了」,還要繞一大圈子才說。
「嗯,好好休息,掛了。」
嘟嘟的響聲,陳玉書盯著手機發懵。這兩人,默契也太好了吧?說的話都是一樣一樣的。還有還有,怎麼一下就掛了,好歹說聲謝謝不應該嗎?
李兮戳了戳她,陳玉書轉過頭,見她笑得賊眉鼠眼的。不,是真的特奸詐。「你出賣桐桐?」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玉書,百分百篤定的語氣。又奸笑,笑得一抽一抽的,「你……哈哈……」
陳玉書被她的奸笑瘮的慌,急忙捂住她嘴,求饒,「別說出去,求你了,兮兮。」
李兮拿下她手,「不說可以,」她故意停頓了下,滿意地看著陳玉書的表情,開口說道,「聽我同學說萬榮路有一家美甲店……」
陳玉書趕緊扯住她,打斷她的話。「成交!」
她得意地伸出手,要做擊掌的手勢。陳玉書懨懨地伸出來,有氣無力拍了一下,嘀咕地吐槽,「資本家,吸血鬼,貪心鬼……」
「嗯?」尾調拉得長長的,李兮發出威脅的鼻音。
此時有人因為程向陽而被剝削了悶悶不樂,他倒好,叉著口袋心情大好地站在解剖室外邊等美人兒。
偶有人從他身邊經過,都會回過頭來瞄幾眼。s大公認的帥哥,誰不想多看幾眼。豈料他不解風情,有時候發現女孩子們看著他笑,他冷著一張臉,渾身冷肅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嚇得都沒人敢上前搭訕了。
程向陽站著等特無聊,拿出手機編輯簡訊,「桐桐,我等……」,沒編輯得一半,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沒好氣,「打電話給我幹嘛?有事快點兒說,我忙著呢。」
虞清絕樂了,手指翻到他站在解剖室門前的照片上,明知故問,「你能有什麼事?」
「我有什麼事都要告訴你嗎?有話快說,沒事掛了。」
虞清絕倒也不急,不緩不慢的問道,「等了多久了?快出來了沒?」語氣中都是揶揄。
程向陽警備,問,「你怎麼知道的?」
虞清絕湊近手機,念著屏幕上的字,還配合話語加上了悲苦凄涼的語調,「痴情男神室外苦等,一片真心恐無回應。」他含笑,聽起來滿滿都是調侃。
「這群無聊的人,嘴多舌雜!」程向陽氣憤,眉一擰,「別讓我知道是誰,知道是誰非給他點顏色瞧瞧!」
虞清絕笑了聲,反說他,「有膽兒做,還怕別人知道,你程大少的面子不保不成?下課的點都到了吧,人出來了沒有?你別等了,醫學院的忙起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出來玩一把,嗯?」
「不去。」
他似乎猜到了他的答案,並不意外。「哎,你真不來?這我問了你了啊,你自己說不來的,你跟宏子說。」他把手機交給了旁邊的人,然後坐等好戲的樣子。
程向陽心裡暗罵了他聲王八羔子!只聽那端交換手機的動靜,片刻傳出聲音,「陽子,你可不夠義氣了啊!兄弟們很久沒見著你了,怎麼著,嫌棄兄弟們了是不是?」半似玩笑半真的語氣。
他苦惱,搪塞著道,「宏子,我最近有點忙,改天行吧,改天我一定去。」
聞凱宏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信他忙?「忙著追女人的呢?」
虞清絕這缺德的貨,把什麼都給他們說了!婦女之友,果真沒冤枉他。「沒呢,別聽三子胡說八道!你們玩好,今個的單記我賬上就成,我請客。」
「行!我們宰你一頓!」
「沒問題,算我的。」
「怎麼說。」電話一掛,白航便湊上去問道。
「看來真被迷住了。」聞凱宏笑,把手機一甩給回虞清絕,往沙發上一坐。「y的,現在真想過去看看他吃癟的表情,一定精彩極了。打小到大,還沒見著他栽在哪個女的手裡,想想都覺得興奮。」
白航端酒杯,晃了晃,液體隨之輕盪。「還真別說,我也想過去看看。」他看了眼虞清絕,挑眉提議道,「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虞清絕又叫了瓶酒,在旁的人給打開酒塞,往酒杯里倒了半杯。他呡了口,「不去。傻子才陪他在那裡等,吃力不討好。」
聞凱宏坐定了,雙腿一搭,搭在茶几上。八卦起來,一臉好奇地問虞清絕,「你說這小子不會認真的吧?」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倒是沒出來過了,就算是叫他過來,他也像剛才那會一樣,找各種理由搪塞。
聞凱宏嗤了聲,不以為然。「當初三子他哥不比陽子還激烈,愛得死去活來的,現在又怎樣了?他呢,頂多也就玩玩,等到手了還不都一樣丟一邊兒去。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這波勁頭沒過,難免的。」
白航笑,悠悠地挑唇,一瞥臉色鐵青的虞清絕,「宏子,悠著點說。」
聞凱宏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興緻忽然上來了,「哎,咱們打個賭。不都想知道陽子對那座冰水是不是真心的么?反正現在還不清楚,打個賭,玩不玩?誰輸了,以後「金盞」的費用都由他出。」
白航狹長的眼一眯,自信地說道,「行,外加賽場的費用,玩就玩大點兒。我賭玩兒,跟不跟?」
「好,我跟航子。」聞凱宏熱血上頭,挑釁虞清絕,「三子,敢不敢賭跟我們不一樣的?」
虞清絕一迎而盡杯中的酒,思索了很久,然後,堅定地說道,「行。」
聞凱宏馬上忍不住大笑,料定了虞清絕慘輸。白航仿若置身事外,只是悠然地凝了虞清絕一眼,情緒複雜。聞凱宏笑著,說,「三子,謝了。」這聲謝,是篤定了虞清絕輸,提前為他慷慨大方道謝。
虞清絕也不置理會,有一下沒一下地喝酒。輸?可不一定。
下午上課的時間快到了,學生陸續地走來,從他旁邊走過,很多人直直地盯著他看,可能會疑惑,他難道一直守在這,都沒走過嗎?
程向陽懶得去理會其他人的打量,傻傻地盯著解剖室的門看。那副痴漢樣,真是讓人跌破眼鏡。他都不記得自己在心裡默數了多少個九百九十九了。剛數第一個九百九十九時,他告訴自己,如果她再不出來,他就走。數完了,她還是沒有出來,他又對自己說,數得太快了,重來一遍……然後就是,他數完了一遍又一遍的九百九十九,她依舊沒有出來,他還一直在找不同的借口安慰自己。
解剖室的門口終於有了動靜,不可置信地目不轉睛看著。等得久了,反射弧稍顯遲緩,直到裡面走出來了一個人,後面又幾個人,他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
眼巴巴看著走出來的人,終於,一張清麗的臉、他心心念念的臉出現在眼前。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笑,忘了跑過去。
宋井桐剛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他像個傻子一樣,獃獃地盯著門裡頭看。她走過去,問道,「你怎麼來了?」
問完,她感覺哪裡不太對,打開手機一看,從早上8點多一直到現在,他給她打了五個電話,發了八條簡訊,最後一條內容是「桐桐,你們快結束了沒有?」
她詫異,「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他點頭,又搖頭。
宋井桐無可奈何,看了看他,又問道,「吃過中午飯了嗎?」
他搖頭。
「早餐呢?」
又搖頭。
頓時氣不打一來。「你怎麼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餓暈了怎麼辦?」她的責備中摻著莫名的心疼,連她自己都不自覺。
他嘟噥著嘴,不說話。敢情,跟她鬧小孩子脾氣呢!
「一起去吃飯?」她看他,有點哄的意思,還有點兒彆扭。「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我請客。去嗎?」
「嗯。」他崩不住笑了,早在她關心地責備他時,早就樂開了花。可是就是想看一看,他假裝生氣,她會不會哄。她哄了,真的哄了。
伸手越過她腰後去摟她,宋井桐似乎在思索什麼,沒有在意。只聽他似真似假地抱怨著道,「你們專業怎麼這麼煩人?等了好久都不出來,不就是一隻破青蛙嘛,倒騰這麼久,換成我,我一刀下去得了!」他語氣里有點兒怨氣。
聞言,宋井桐正色看他。一下拍掉了他的手,臉上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清冷,甚至,還多了些凜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如果裡頭的不是一隻動物,裡面躺的是人,你的親人,你還會這麼說嗎?因為你沒有體驗過親人離開你的絕望,所以你才說得這麼容易,這麼滿不在乎!」
程向陽無措,沒想到她反應如此激烈,吶吶地伸出手去。
她甩開了他的手,一臉嫌厭,「我從來沒有叫過你等我,是你自己要等。既然是你自己,你跟我抱怨幹什麼?以後,我的事你少管,與你無關!」
程向陽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眼底一潭冰冷,隔著疏遠。話語,瞬間激怒了他,他置氣,「是!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愛管閑事!你是不是從來都這麼的讓人討厭!脾氣惡劣到令人煩悶!」
「對,沒錯!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現在才說,裝什麼大尾巴狼!」她怒,唇顫抖了。不知道說些什麼,清冷的眸子似侵了霧。她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