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春去秋來,四季更迭,一晃一個年頭就那麼過去了。常年輾轉於一個國家的各個地方,奔赴於戰爭和病疫肆虐的城市,宋井桐見慣了生死,偶爾,還是會眼眶一紅,鼻間發酸。戰場上通信破壞,很難收到信號,通訊無法進行,宋井桐與他毫無聯繫,彼此沒了彼此的信息。
程向陽這一年密切關注軍事新聞,將許多的精力和物力投入到戰爭支援當中。為此,承源還收穫了社會公眾的普遍好評,名聲大噪,發展更是如日中天。前段時間記者採訪,那一段訪談,使得崇拜與愛慕的年輕女性更多了起來。年輕有為,氣宇軒昂,善權謀略,不論是在顏值還是在品行方面,皆是大眾的夢中情人。
身邊有人籌劃著為程向陽介紹女朋友,合作的幾位老總也暗暗牽著紅線,應酬上有意無意將自己女兒帶來認識。有能力,有作為,家世好,修養好,關鍵從沒傳出過任何的花邊新聞,如此禁慾而潔身自好,在這個圈子當真是不可多得了。交上關係,促成一樁姻緣,不失為明智之舉。
白航跟虞清絕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專註家庭,四人鮮少相聚。聞凱宏身邊狐朋狗友換了一撥又一撥,尋歡作樂,花前柳巷,好不歡樂。玩得無趣了,聞凱宏就一聲不吭出現在承源,跟個大爺似的東轉西逛,不然則是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桌上。
程向陽翻閱著文件,筆尖在紙頁上留下筆走龍蛇的簽字。所有人都有變化了,獨獨聞凱宏沒什麼改變,照舊的紙醉金迷,玩得瘋狂,玩得放縱。沒人能管得住聞凱宏,玩心就大就野的人,天皇老子來也了無濟於事,無計可施。
這日是李嬸的生日,程向陽要趕著忙完所有的公事,出發到機場。程向陽對宋井桐有多喜歡,全都不用說,什麼都表現在行動里了。這一年,他不辭辛勞,代替遠在天邊的人照顧長輩,在滎川和鞅城兩地來回折騰。大小的節日,包括新春、元宵,兩位老人的生日,程向陽都會在陪了雙程之後,飛到鞅城去陪兩位。
聞凱宏都佩服其毅力,不是愛到了骨子裡,誰願意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不知對方的意願與否,不管是否得到回報,持之以恆堅持一件事,難能可貴。聞凱宏拿食指敲了敲桌面,以引起注意,道,「陽子,你今晚的時間我約了,陪我出去喝一杯,快要悶死了要。」憋死了,跟別人玩,怎麼也沒有自家兄弟給勁。
微抬起眸,面無表情地回絕了,「我有事,你另找他人。」聽后,聞凱宏瞪大眼睛,問什麼事比得上他這個兄弟還重要?沒半點自知之明,這種問題就是自討苦吃。闔上文件,旋起筆帽,程向陽交握著手,隱約給人一種天生王者風範,又有些慵懶隨性,「去鞅城,李嬸生日。」
得,確實比不上。在女人面前,兄弟只得退居其位。不,理應說,在心尖兒前邊,兄弟可沒位置。時機不對,白來一趟,聞凱宏只得自認倒霉了,「行,不耽擱你了,我走了。」躍下桌面著地,轉身出門時恍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挑著唇似笑非笑地拋下意味不明的一句,「陽子,麻煩來了,悠著些。」
高跟鞋與地板觸碰,由遠及近,幹練而利索。高澄捧著一份文件,叩擊三聲,推門而入。原卻,麻煩是高澄。女強人,強悍得男人都倍感壓力。她把文件放在辦公桌,雙手撐著桌面,微俯低腰身,「程少,請你好好看一看這份文件,給我一個解釋。」囂張跋橫,氣勢凜人,一般情況下,員工如此對老闆說話,非捲鋪蓋走人了。
程向陽拿過,翻開,過目。不少時,合上了。程向陽直視高澄那咄咄逼人的眼睛,慢條斯理地開口問,有什麼問題?程向陽的意思是,根本沒有紕漏,此舉何來。淡然自若的姿態,使得高澄聲音拔高一度,「怎麼沒問題?這個決定一出來,你當股東們會同意?」
「倘若我已經將董事們說服了呢?」程向陽笑,眉眼間儘是自信,胸有成竹,勝券在握。高澄端詳幾秒,疑惑在眼中閃現,又隱過去了。程向陽已站起,把文件拿起遞給高澄,而後拎起搭在椅沿的西裝外套,「你放一百萬個心好了,這事絕對在掌控之內。」
穩操勝券,氣定神閑,絲毫沒有一丁半點的憂慮。高澄想,其實自己不必要如此了,他早就不是黃毛小子了,早就能獨當一面,早就能在商界傲睨萬物了。程女士交代輔助的任務,可以圓滿結束了。高澄抱著文件,在身後笑,她道,「三天兩頭往鞅城跑,也真是辛苦我們程少了,注意身體喲。」玩味地笑著,語氣聽得出揶揄來。
程向陽扣著襯衫袖口,動作行雲流水,總有漫不經意的舒適和賞心悅目。整好三十,男性的魅力,體現得淋漓盡致。於高澄的揄詬,程向陽不急不惱,表現得滿不在乎,慢慢騰騰地撣平袖口的紋路,邊道,「底下的員工議論,都盼著我們高特助談一場戀愛,我個人也認為有必要。你說是吧,高特助?」
高澄眼中霎一浮現暗色,晃而不見。早已無心戀愛,傷得太深,怕再來一次,不光是傷筋動骨元氣大傷,或許可能是灰飛煙滅。所遇非良人,高澄不敢再押注,也輸不起。她輕笑著,貌似無動於衷,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樣,「那真是費心了。不過,想來工作量還不夠,竟然有時間議論私事。」旁人在場,聽了這話,恐怕後頸背一涼,打寒顫了。
程向陽到達鞅城是晚上七點多,趕上了晚飯。李嬸很早就做飯了,涼了,又熱了一回。他們在剛開始時不確定的,程向陽每個節日都過來,兩三次之後,李嬸他兩變得習慣等一等程向陽再開飯。
李嬸已經得知了宋井桐參加國際救援的事了,為了這事,李嬸哭暈了。怨不得上班上得好好的,非辭去了工作,又要房證又要戶口本的,什麼都想好了就是悶聲不說,瞞著最親近的人。李嬸難過得無法形容的那兩天,程向陽都沒走開,每餐準備飯菜又是哄又是安慰,直到李嬸接受事實。之後,李嬸每天都去之前拜佛的山上參拜,祈願平安歸來。
聽到車聲,李嬸和李叔就知是程向陽來了。兩位老人一齊生活,平日里,飯桌上都沒個熱鬧。程向陽來,於李嬸和李叔而言,掃去了不少的孤寂。沒人可以享用他們的疼愛,理所當然,李嬸他兩對程向陽投入了很多的關心,像對宋井桐一樣,當成了孩子寵愛。
有時鑽牛角尖,李嬸不禁覺得,宋井桐是自私的,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會不會為此而擔憂不已。李嬸寧願她不工作,整日待在家,也不願她去那樣的地方,音訊也沒一個。每日里,李嬸總是提心弔膽的,打破個碗,眼皮跳一下,李嬸都怕是災,一天的心情都是沉悶的。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與呵護吶,真的是比金子都要沉,濃墨重彩,難以衡量。
程向陽走進院里,梁檐的風鈴被風吹得叮叮噹噹的響。風鈴是宋井桐買的,突一萌動的少女心,跟清冷的形象格格不入。聽著清脆悅耳的風鈴聲,程向陽的眼裡多了幾分暖意,他想象得到,也許她有穿著長裙、赤著腳,一臉恬淡笑意地站在風鈴底下撥弄著,時不時發出幾聲笑。後頭,李嬸在一聲聲吆令著穿鞋,而她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我行我素。
那麼多年了,程向陽不可能不了解她。凜若冰霜,一個冰冷的眼神射過去,不免讓人退避三尺,何種痴想都不敢有了。實際上,可不是如此。她笑起來時又柔又媚,極其的好看,而且,她也很任性、固執且一意孤行,一經決定的事情除非本人願意,否則誰也不能阻攔。這樣的性格,意外的驚喜挺多的,冷靜時,嬉笑時,截然不同。
李嬸做了很多道菜,忙上忙下,意義也就在程向陽多吃一點了。確實,程向陽也如李嬸所願,實打實地吃了三碗飯,掃蕩了半桌子的菜。飯後,程向陽很沒形象地打著飽嗝,真實而真切。不是那麼完美,每個人都有這或那的一面。
除了禮物,程向陽還帶來了攝影機。李叔收到相機,憨憨地摸了把腦袋,說不用破費的。李叔還在堅持學攝影,但是,他用以前的就很好了,用不到那麼高標準的。程向陽口頭答應就這次,讓李叔收下,李叔又喃了幾句,眼裡的開心是顯而易見的,他真的喜歡這個禮物。
程向陽住下,明天一早又飛回滎川。顛簸周折,李嬸瞧了總不忍心,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非得受這些累啊?李嬸說了,不用常來,有那份心就夠了。程向陽點頭,在下一次又出現,有點兒陽奉陰違的意思。
李嬸鋪著床,程向陽從樓下洗了澡上來,短黑的頭髮掛著水珠,邊擦著頭髮邊走近,那真的是不得不感嘆一句,這孩子長得可真好。身形挺括,高大,要形有形,要樣有樣。李嬸抖擻著被子,前幾日洗過曬了,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頭髮弄乾了再睡,別不然感冒了。」李嬸交代,出了房門,輕輕帶上把手。
有些好,因一個人用心去待,故而換來的,沒有什麼事是平白無故的。真心實意不必多說的,做了總會瞧見,總能感受得到。這麼久的日子,程向陽用時間學到了這些。偶爾,程向陽想著,等她回來的時候,她是不是也高興他成長了不少?
有人說,一個男人的成長是用一個女人的青春和眼淚換來的,然後男人再用從女人那邊學到的溫柔成熟去陪伴另一個女人。是否如此,見仁見智。至少,這樣的事,程向陽不允許。他不許,她的心血和青春的成果,被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佔去。故事的末尾,只可以是無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