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小波(3)
小波是生於憂患,這不是套用老話。1952年他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爸爸被誣陷,打成階級異己分子。天降大禍於我們家,爸爸因精神折磨和疾病死去活來,媽媽天天以淚洗面。全家處在驚恐、悲慘、憤恨、屈辱當中。他在這樣的氣氛中降生,父母給他起名「小波」,希望這災禍像大海中的小波浪一樣過去。誰知在那樣的年代,這陰影籠罩我們二十餘年。它對我們的影響是終生的,對小波的影響更是深入血液。媽媽常說:沒把他生成怪胎已經不錯了。
我們姐弟5個,小時候,爸爸媽媽沒有很多精力管我們。我們從小由姥姥帶大。姥姥最疼惜小波了,她老說小波福相。其實小波是兒時嚴重缺鈣,長成一個大頭。也就是沒有太多管束,小波自由地、自我教育地成長起來。50年代末、60年代初,大姐帶著我們,在人民大學的校園中亂跑。我們打棗、捅馬蜂窩,干一些孩子們自得其樂的事情。接下來我和姐姐到城裡上了中學,弟弟們在西郊人大,小波的「蔫淘」更是出名。有一次,好像是他打死了鄰居的雞,七八歲的年齡,自己一個人走了40里路,跑到城裡找我們,搞得爸爸哭笑不得。他的能吃苦,那時就顯出來了。他小學時轉學到了城裡,和媽媽、姐姐、晨光、我同住在教委大院,星期天大家都到人大,和爸爸、小平、姥姥團聚。星期六從城裡到人大,他常常是走回去,省下路費,跑書攤。那時,大家常說,小波真能走路。文化革命開始時,他才是個初一的學生。爸爸媽媽受衝擊,無人顧及我們。他在教委大院和一幫小朋友干盡了各種惡作劇。他們玩各種男孩子們的把戲,爬樹、上房玩火。有一次一個小朋友告訴我:你弟弟在紅星樓頂走邊沿呢,比誰都不怕死。當時嚇了我一大跳,那是個5層的高樓。
他從小嗜書,讀書極快極多,記憶力極好。上小學時,他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西單商場的舊書攤。他在那裡讀了多少書,天知道。從小他的記憶力就讓家人們驚異。有一次,好像是他小學一二年級時,姐姐弟弟們一起閑聊,他大段大段地背誦起馬雅可夫斯基的長詩,他還說,那是讀著玩的,其實並不太喜歡馬雅可夫斯基。他讀完了《十萬個為什麼》,就成了全家的顧問。家中有什麼日常問題,常去問小波。那時,他也才是小學二年級。
我讀書比起他來要慢多了,記得文革初期,1966年時,姐姐拿回家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奮鬥》,說明天就要還給借書人。我和小波就爭著讀,最後誰也爭不過誰,索性並著頭一起看那本書。當時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他的腦電波影響了我,我也能很快地讀書,腦子突然非常靈了。當時我就想,他的腦子與眾不同。他能一天就讀完厚厚一本大書,還能記住全部內容,真讓我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