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玄風

第十三章 玄風

「酒窖?」雅竹索眉回憶,剛想搖頭,卻在一半時止住,並重新凝眸看向秦衛羽。

「對了,我想起來了。在鳳宛走後,蘇二娘做了幾次噩夢,折騰的姐妹們暗無天日,蘇二娘覺得靈符也沒用,便請了一位道長驅邪,蘇二娘很少讓奴等窺探隱私,所以中途進沒進過酒窖奴不知,奴也從未見過這位道長。」

秦衛羽眸子微亮,「那你可知,蘇二娘請的是哪裡的道士?」

雅竹則搖搖頭,「這個,就只有蘇二娘自己知道了。」

……

彼時,「艮」字審訊室中,已經傳來了酣睡的聲音。

王君平側躺在席上,早已不知做了幾個回籠夢,就連坐在對面等著挨審的蘇二娘也忍不住被他的睡意侵擾,一個勁兒的「磕頭」。

「轟隆」一聲,鐵門響將兩人的清夢全部打碎。

「王少卿!東西送來了!」衛士小跑而入,雙手奉上一本藍皮的小冊子。

王君平一臉茫然地從席子上坐起來,單手呼嚕了下泛油的臉,接過,隨手翻了幾頁,然後用力抻了下筋骨。

「終於可以開工了。」他說著,晃悠悠地站起身,到後面架子上隨手挑了幾樣看起來很可怕,甚至還帶著血跡的刑具,框框扔在地上,說,「雅竹娘子的證詞已經落實了。接下來,就輪到咱們了。」

蘇二娘一聽雅竹已經招了,整個人登時垮了下來,再一看那刑具,終是跪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大老爺,別審了,奴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奴招,奴全招!!」

王君平正彎腰撿刑具,聞言,身子一頓,便慵懶地站起身。

「怎麼能這麼沒骨氣呢?」他俊臉一皺,遂鬆開撿刑具的手,冰冷冷地說道,「那麼,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王君平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不是請道士在店裡驅過邪?」

蘇二娘微愣,不得已的,點了點頭。

「道士是否進過酒窖?」王君平再問。

蘇二娘知自己上回欺瞞了大理寺,稍有膽怯,小聲應道:「確是……因為若是店裡鬧邪物必然會影響生意,所以奴便將道長請入酒窖進行幾日作法,那幾日道長不讓任何人進入,前幾日奴放在上面的酒賣完了,這才不得已讓人去拿,結果就看到了白骨,於是、於是奴也是馬上上報了京兆府,未曾想過隱瞞……」

「是你不想隱瞞,還是因為見證者太多,所以不能隱瞞?」王君平挑了眉。

蘇二娘身子一晃,尷尬地扯了下厚唇,「當然,當然是不想……」

「那麼說說你請的那位道長吧,何時離開的?」

「道長?道長其實多日前就離開了,但那日奴入酒窖拿酒時發現酒窖的門竟是沒鎖的,道長離開時也並未打招呼,中途是否有人又來過奴確實也不知。」

這就麻煩了。

王君平不由撇了下嘴,隨即一字一句問道:「行吧,最後一個問題。進過酒窖的道士是哪裡來的,姓甚名誰?」

蘇二娘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恍惚地回答著:「是玄風觀……玄風觀的道林師父!」

……

日漸黃昏,長安的天仍是陰沉沉的,像是有著散不去的風沙。大理寺議事堂的窗子吹得來回擺動,彷彿有什麼要破窗而入。

「玄風觀……」

唐玄伊的桌案上,已經擺上了雅竹與蘇二娘二人的全部口供。此時蘇二娘已經被押送御史台,準備接受關於「行賄」的新一輪的審訊。而雅竹則以證人的身份同時被送往御史台。在臨行前,他讓雅竹繪下了一幅鳳宛的畫像,乍一看是一名穿著紅裙的平凡女子,雖然據聞她十分有才學,但相貌確實不算出眾,也沒有任何特點,大概就算拿著畫像與旁人一一問過,也不會對畫上女子有半點印象。

也就是說,畫像尋人,基本不會有任何結果。

鳳宛這邊沒有特別的突破,更麻煩的是,蘇二娘竟然供出了玄風觀子清道人的關門弟子,瞬間將事態變得極為嚴重。

玄風觀乃是陛下欽點的道觀,子清道人與陛下關係甚好。也因為這層關係,朝里大臣無不前往玄風觀與子清道人交好的,若是兇手真是與道林有關,大理寺的調查很有可能會被各方壓得束手束腳。

玄風觀輕易動不得,除非有確鑿證據直接抓人。可不直面道林,便沒有證據,沒有證據,便不能直面道林,結果回到了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上。

唐玄伊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太陽穴,頭是越來越疼。

這時議事堂里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唐玄伊抬眸,看到了正拿著另一個小冊子而來的沈念七,她將冊子一如既往地放在唐玄伊的案前,點了點上面的字,道:「唐卿,兩具骸骨的身份和信息已經確定了,確實是霍玉與谷達。」

對,還有死亡的七品官,他們與鳳宛的關係已經有了,但他們與道林的關係又如何?

唐玄伊沒有看冊子,只覺得頭更疼了。

念七伏案仰視唐玄伊緊蹙的眉頭,又垂下視線看了下雅竹與蘇二娘的供述,此時狀況瞭然於胸,便不加打擾,準備小步溜走,趁著唐卿思索案情偷口酒去喝。

唐玄伊聽到離去腳步聲,有點納悶今日沈念七的乾脆,遂透過指縫看向念七的背影。

眉心突然因想到什麼舒展。

「沈博士。」唐玄伊倏而喚道。

沈念七渾身一顫,站定,然後尷尬笑著轉回身,「有什麼吩咐,唐卿?」

唐玄伊望著望著,唇角漸漸揚起了一絲弧。

「想去玄風觀走走嗎?」他問,問的很認真。

沈念七懵了,但於她,任何地方,不去白不去,遂點了下頭,道:「當然。」

唐玄伊唇角又是一動。

「現在就走!」唐玄伊突然起身,抓上外袍便朝門外走。

「現在?!」沈念七瞪大眼睛,愕然地看了眼幾乎快要被刮掉的窗子。

誰料話沒說出口,她的腕子已被唐玄伊捉住,一個回身,便踉蹌跟出了議事堂。

……

這是沈念七最痛的一次旅途。

沈念七裹著唐玄伊的外袍站在玄風觀的大門口,天空因風沙而變得污黃,走在街上的人影像是鬼魂般模糊不清。沙粒兒隨風呼嘯,輪番錘在她的臉上,只覺得像是要剝去她的皮一樣肆虐。

在她腦海里,這個時候本該是趁著唐玄伊思案,然後跑到公廚里點上幾壺阿婆清,吃著酒,品著菜,在風沙呼嘯的日子裡享受著寧靜的時光。熟料此刻卻身在浩沙之中不可自拔。這讓她想起了一句話,昨日她看戲,今日戲中人。興許是因為風沙原因,今日的玄風觀著實沒有太多的香客,香爐里的香大多熄滅,甚至圍了個邊兒,以防風沙將香灰吹得滿園都是。

正因此,唐玄伊與沈念七的到來,正巧讓道觀里添了些今日的香火錢。尤其是看到唐玄伊身上穿的那身紫袍十三銙,小道士們更是紛紛禮待,簇擁下將唐玄伊與沈念七迎進了大門。

風塵僕僕跑來接待的,是一名叫道宣的小道士,他約莫二十齣頭,唇紅齒白,長了一張天生的笑臉,笑容十分溫暖。

道宣是個手腳沉穩,做事很有條理的人,雖然很少出外見客,但沏茶倒水的流程卻如斯熟悉,彷彿是一位深諳世事的老道之人。

待忙活完其他,道宣便正襟坐在唐玄伊面前,道:「唐大理足智多謀以及沈博士的骨學之術長安聞名,貧道師父早已仰慕多時,可惜近日師父出門遊歷,否則定是要親自來迎。如此不湊巧,還望唐大理、沈博士海涵。」

「哪裡的話,玄風觀聞名長安,是某早該來拜會子清道長才是。」

道宣輕頷首,表現的極有分寸,隨即困惑問道:「今日風沙頗大,唐大理特意來玄風觀,可是有什麼要事?」

唐玄伊拿起桌上的茶杯,輕晃了下,淺笑一聲,「既然道宣師父問了,那某便直言。實際上,某近日正辦著一樁案子,但遇到頗多險阻,所以想來卜上一卦,求問結果。不過……」唐玄伊頓頓,「聽聞玄風觀有位道林師父,在風水卜卦方面堪稱一絕,某也是聞訊而來,所以可否請道林師父幫忙占這一卦。」

提到道林,道宣的眸子冷不丁稍稍動了一下,他在困惑,也在沉思。

半晌,他凝眸問道:「恕貧道多嘴一問……究竟是哪位告訴大理,道林擅長卜卦風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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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骨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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