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迴轉
張明遠去見了費明,林婉城就背著葯筐走進來。
楚玄子細細檢驗過,點頭笑道:「不錯,果真不錯。你這次採藥可有什麼心得體會?」
林婉城凝眉一想:「體會自然是不少。我原本以為,我已將草藥的特徵、形態一一記熟了,辨識起來自是手到擒來。然而,上了山才發現,書上看的跟山上長得完全是兩回事。甚至,有好幾種草藥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險些辨識不出來。」
楚玄子哈哈一笑:「你能想到這些,說明這一日夜的苦算是沒有白受。這也正是我想要教你的。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們行醫的更是如此。你要記住,對於學醫的人來說,親自給病人把脈問診遠遠比看醫書典籍更為重要!」
林婉城不由想起前世上學時老教授講過的一句話:臨床是醫學生最好的老師!她不禁暗暗點頭。
楚玄子想了想,忽然又道:「不過,按理說我開的藥單都是比較尋常的草藥,采起來應該也不費什麼事,怎麼你們竟耽擱了一夜?」
林婉城皺眉將昨日張明遠採藥、遇險、墜崖、兩人大難不死落在崖下平台上的經過細細說了。
楚玄子凝眉聽著,到最後,他不由奇怪道:「昨日明遠毒發,應該會發燒才是,原本這些小病小痛不是什麼大事,燒退下就會好了,只是今日我見他……神清氣爽,他究竟是如何退燒的?」
林婉城面色一紅,低頭絞著帕子,支支吾吾的不肯說。
楚玄子見她小女兒情態畢露,瞭然這其中定有什麼猛料。他八卦之心上來,就越發不肯罷休,「逼問」著林婉城非說出真相不可。
林婉城被逼的發窘,耳根都是紅彤彤的。最後,她實在無法,只好一跺腳,恨道:「我不信您堂堂一個神醫會猜不出來!」
楚玄子頓悟,看著林婉城那垂頭不語,面帶赫然,他就佯怒道:「這個臭小子竟然敢占我徒弟的便宜!不行,我這就一副葯讓他下輩子都不能起壞心思!」
林婉城急道:「師父!這件事他不知情,他醒來的時候,弟子已經穿戴整齊了。求您給弟子留一點顏面吧!」
楚玄子不由打趣道:「那就白白便宜這個死小子不成?」
林婉城垂著頭不說話。
楚玄子就試探道:「不如……明遠我也算知根知底的,長相嘛……」楚玄子兩手一攤,「也還馬馬虎虎說得過去。不如徒兒你考慮考慮?」
楚玄子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林婉城心裡明白楚玄子讓她考慮什麼。只是,落紅屍骨未寒,她剛從虎狼穴中逃出來,認定了天下男人盡皆負心,怎麼可能如此隨意地打開心結再往火坑裡跳?
她不是不知道張明遠的心思,她也十分感動。只是她從一開始就告誡自己不能再墮情網,所以,一直以來,即使她對張明遠有好感,卻始終與他保持距離!
林婉城雙眼暗淡下去,她淡淡道:「師父,徒兒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等日後,我學成了您的醫術,我就帶著安蘭、絲竹闖蕩江湖,救死扶傷,等我們年歲見漲,我就學師父找一個山谷隱居……或者……嗯,來仙雲谷陪著師父,活著也學師父收幾個徒弟,平安終老就是了……」
林婉城的話絲毫沒有情感起伏,彷彿她不是在規劃自己的人生,而是在看一出平淡無奇的戲劇。
楚玄子聽著她的語氣就知道這個徒弟心結深重,想要解開怕是沒有那麼容易。他不由嘆一口氣,心裡暗道:明遠啊明遠,看來你想要撬開我這個徒弟的心門,怕是要費一些心神嘍!
……
藥房里,楚玄子接了林婉城敬上的弟子茶,師徒兩個相談甚歡。而張明遠這裡卻有些愁雲慘淡。
費明此番回京,是奉了張明遠的命令去查林婉城的的身世。費明一番明察暗訪,終於清楚了林婉城中毒逃亡的前因後果。
費明跪在地上,恭敬道:「林尚書倒台後,老夫人做主為將軍您聘了平妻,還納了三方姨娘……」
「什麼?」張明遠一掌拍在茶几上,只聽「砰」的一聲,紅木小几立時四分五裂。費明向來知道這位主子不好伺候,一旦怒火沖頭,不是自己能夠吃罪的起的。
「還有什麼?」張明遠的聲音冷如冰霜,聽得張明遠心頭直顫。
張明遠連頭也不敢抬,語氣更加恭順:「您的那位平妻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那三位姨娘,李氏是京城一位大富商孝敬的,已經……被人害死了。周姨娘原是鄭王府的歌姬,是正往殿下親賞的。錢姨娘是安樂侯錢舫的庶女……」
張明遠眉頭皺的更緊:我不過在邊疆效力的時候久了些,這老太太是要做什麼?她娘家向來與齊王走得近,他的那個侄女佟芷柔心機深沉,更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那個什麼周姨娘更擺明了是鄭王派來的探子。至於錢舫么……他這些年倒是十分安分,但是從龍之功那麼大的誘惑,難保他不起什麼歪心思!這老太太在府里作威作福慣了,怎麼連腦子也壞了嗎?現在朝廷局勢風雲詭譎,我躲都躲不及,她卻找了這麼些麻煩進府,是嫌日子過的太舒心?殊不知一個不慎,定遠侯府怕是要因為她的無腦而盡遭屠戮!
張明遠冷冷道:「繼續說!」
費明不敢隱瞞,趕忙將老夫人霸佔林婉城嫁妝、林婉城中毒出府、落紅慘死街頭的事一五一十地講出來。
張明遠沉靜地聽完,眼裡一片冰寒:「明路呢?我當年奉旨出京,特意將明路留在侯府保護她,婉城受了這麼多苦,怎麼不見他來回稟?!」
費明猶豫道:「明路只是一個奴才。二奶奶進府的前一天晚上,他便被人發現死在城郊的亂葬崗里了。」
「哼哼哼——」張明遠忽然冷笑起來,「很好,我這個表妹果然有些手段。」張明遠咬牙將這幾個字從嘴裡擠出來,整個人似乎都透著凜冽的殺氣。
「你下去吧。」
費明行禮告退,剛走到門邊,張明遠又叫住他。「今日的事不許在外人面前透漏一個字。不然——」張明遠一揚手,一把白瓷粉末就飄飄蕩蕩被風吹起來,卻是一隻被捏碎了的茶杯,「這就是你的下場!」
費明看的心頭一跳,慌慌張張跪下來,磕頭賭咒不會將此事外傳,才諾諾地退了出去。
張明遠,不,應該叫他崔叔明。崔叔明坐在遠處良久無語,費明的話似墜子一般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頭:他的婉城,自小便是一個可愛、善良、美麗的女孩,讓人看見了都忍不住將她捧在手心裡呵護,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要如此狠心,非要這般殘害她!
「崔佟氏、佟芷柔、還有那個什麼周姨娘,等著看吧,等我回府之後,咱們新仇舊恨,我會與你們一筆一筆算個清楚!」
……
費明從張明遠房裡告辭出來,一直走出好遠,心裡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許久不曾見主子有那樣的眼神,那種眼神就像是狼頂上了獵物,莫名讓人脊背一涼。
費明只顧安撫自己震蕩的心靈,不期與迎面而來的安蘭撞個滿懷。
安蘭見他面色灰白,不由問:「費大哥,可是有什麼事?我瞧著你臉色不太好。」
費明趕忙扯出笑容,他擺擺手:「無事,無事,可能剛剛穿過瘴氣時吸入了一些,過一會兒就會好了。」
安蘭見他不願多說,就也不勉強,淡淡一笑就轉身離開。
費明忽然想起什麼事來,他趕忙將安蘭叫住,笑道:「安蘭姑娘,可見到了楚神醫?」
安蘭道:「費大哥找神醫可是有什麼事?」
費明哈哈一笑:「我奉主子的命去了一趟京城,回來的時候,想著葯蘆的餘糧大概不多,所以在臨近的城鎮買了些米面柴油,只是送貨的人沒有避瘴丹,不敢私自入谷,現在還等在谷外呢!」
仙雲谷的一應吃食向來是由白華派人定時送來。從前只有楚玄子一個,米面消耗的很慢,自從這葯蘆里多了許多張嘴,那點糧食顯然有些捉禁見肘。這兩天,安蘭正發愁要與餘慶一同去採買些補給,可巧費明這及時雨偏偏就想到這一層。
安蘭不由喜道:「那就多謝費大哥記掛了。剛剛絲竹給神醫送過一回茶,他現在應該還在藥房里。費大哥快隨我來!」
安蘭一邊說,一邊就當先一步領著費明往藥房里去。
兩人來到藥房,楚玄子果然在教林婉城把脈之道。兩人說明了來意,楚玄子隨口道:「避瘴丹就在葯柜上,貼的也有標籤,你自己去取吧。」
費明在葯柜上翻翻揀揀,找到一個青瓷小瓶,開瓶一看,裡面慢慢一瓶赤紅色的小藥丸。
費明興高采烈道了謝,轉頭就往藥房外走。
林婉城趕忙道:「師父昨日總共就煉了那麼一瓶子葯,你怎麼好全都拿去?費大哥不妨想想送補給的人數,安蘭你趕快按照人頭給費大哥裝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