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胡滅已久

【論穿越文還可以怎樣穿？橫穿！】

【今天我們就會橫穿整個歐亞大陸，去看看另一個時空里，毫無新意的故事。】

1894年5月，倫敦。

阿爾弗萊德-道格拉斯小勛爵的府邸之中，正在舉行一場私人性質的小型話劇演出。來賓們都是倫敦社交界的名流，來自歐洲各地以及大英帝國的各個海外屬地。

演齣劇目：《莎洛美》（獨幕悲劇）

劇本作者：奧斯卡-王爾德

莎洛美的飾演者：露-安德烈亞斯-莎洛美

聖約翰的飾演者：道林-格雷

希律王的飾演者：亞瑟-柯南-道爾

希羅底的飾演者：簡-艾倫-哈里森

配角×N。

（傳說王爾德本人可能客串劇中的「年輕的敘利亞軍官」一角。此傳說不作為正式的演出海報及其可能產生的任何社會影響的依據。）

「什麼？王爾德自己演那個敘利亞軍官？！」演出還未開始，觀眾席上的貴夫人們之間，議論紛紛。貴婦A顯然很喜歡重複說起「王爾德」這個名字；好像僅僅是念到這個名字，她就已經和某種偉大的英國戲劇傳統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似的。

「那就是個打醬油的角色。」——貴婦B。

「他總是在自言自語地敘述著莎洛美的美貌，以及情節的進展。」——貴婦C笑著說。

「是的，每當劇中的人物無法推動劇情的前進時，那位年輕的敘利亞軍官就會跳出來，描寫一番莎洛美的外貌和活動。」——貴婦D顯然也以諷刺王爾德為樂事。

「哈哈，原來你們都已經看過一遍啦？」——貴婦E。

「恩？倫敦什麼時候演出過這個劇本？」——貴婦F顯然認為，倫敦城內所有的戲劇演出，她都不會沒有印象。

「倫敦可沒有演出過這個劇本。」貴婦A冷笑一聲：「《莎洛美》的原文是用法語寫成的，去年已經在巴黎出版了。」

「如果你懂法語，你應該會知道的。」貴婦B不失時機地炫耀著她在費用昂貴的寄宿學校里所學過的一切課程。

「那麼今天的演出也是法語？」貴婦E沒有理會貴婦B的裝腔作勢。

「今天是英語。」貴婦C十分肯定地回答著，一邊望著還是漆黑一片的室內舞台。

「哇噢，要翻譯王爾德的句子，可不容易。」貴婦F讚歎道。

「是道格拉斯勛爵自己翻譯的。」貴婦D了如指掌。

「哇？～～」一片讚歎之聲，已經無法分辨是誰的聲音。

「HowbeautifulisthePrincessSaleto-night！」一個明朗而洪亮的、熱情澎湃的聲音，從舞台的二樓陽台上傳來。

「王爾德來了。」貴婦D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閨蜜們開始看戲。

第一個登場的果然是奧斯卡-王爾德。他的相貌是那麼的華麗而誇張，一雙像蔚藍色的天空一樣純真而透明的大眼睛，似乎對於這個既新鮮又美麗的人類世界，永遠也看不夠。純金的頭髮光芒四射，但是在捲曲程度上始終存在著一定的問題：如果他不是那個作為上帝造人的草稿（所以格外的原始、粗糙、未經打磨）的太陽神本人，那麼他一定是太陽神的兒子。

「HowbeautifulisthePrincessSaleto-night！」上台之後，王爾德所飾演的敘利亞軍官，再次熱情洋溢地讚美著尚未出場的莎洛美公主。

「他對於婦女們的歌頌，總是這樣的不遺餘力。」台下的貴婦們喁喁耳語著。有的冷嘲熱諷，有的如醉如痴。

王爾德（所飾演的敘利亞軍官）繼續不遺餘力地渲染著莎洛美的魅力：「她就像一隻迷路的鴿子……一朵綻放在風中的水仙花……一朵銀白色的花朵……」

露-安德烈亞斯-莎洛美，在他的熱情的呼喚中登上了舞台。這位以自己的美貌和靈感激勵著整個歐洲藝術界的俄國女詩人，雖然在劇中打扮成古代西亞婦女的樣子，戴著銀色的面紗，系著黃銅的舞鈴；然而那驚世絕艷的輪廓仍然穿透了一切的迷霧，在這幽暗的小小舞台上，閃耀著只屬於天國的女兒們的，神秘的光輝。

觀眾席上，響起了一陣陣被刻意放低了的，驚嘆的聲音。莎洛美與尼采，里爾克，弗洛伊德他們之間的複雜故事都已經被拋在了腦後；現在人們只想知道，1892年王爾德在巴黎隱居的那段日子裡，也就是法語版的《莎洛美》劇本出版之前，莎洛美是否也在巴黎？

「主來臨了，神的兒子來臨了，半人半馬的怪物已經躲進了河水中，海妖們也離開了河流，藏到了森林的樹叢中……」一個故作朦朧深沉的青年男子的聲音，從舞台的另一邊傳來。

這是劇中人物，施洗者約翰的聲音。

「真的是道林-格雷嗎？」貴婦區傳來一個略微有些失望的聲音，似乎是貴婦B。其他的貴婦們也笑而不語。

道林-格雷，也是王爾德在牛津大學的同學之一，倫敦有名的青年公子。他家世不凡，長相和被稱為「阿多尼斯再世」的道格拉斯小勛爵頗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清秀、內斂一些；目前還沒有結婚。所以那些對於道格拉斯擅自跟女演員希爾比訂婚感到忿忿不平的女貴族們，就開始刻意追捧道林-格雷了。雖然希爾比在婚禮之前意外去世（據說是在一次散步時落入了泰晤士河），不幸的小道格拉斯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名鰥夫，但是她們才不會再理他了呢——叛徒！色狼！花花公子！他居然背著她們，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姑娘訂婚了！

話是這樣說，其實她們心裡，還是更希望看到道格拉斯今天能夠親自飾演聖約翰的。畢竟，這樣的人物，能看一眼是一眼吧。道格拉斯以前經常在私人聚會中飾演一些莎劇角色。尤其是他所扮演的哈姆雷特，那一副什麼事情都要佐藤琢磨佐藤猶豫佐藤思考佐藤冥想的神氣，活像是那個一千個人看了之後、一千個人都很想揍他一頓的哈姆雷特本人。（2Bornot2B，that』syourquestion.）

可是今天，道格拉斯勛爵只是坐在台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默默地抽著雪茄。似乎並沒有準備登台的意思。

台上的聖約翰，忽然從一個小小的水池中冒了出來（難道施洗者必須住在水池裡嗎？王爾德的舞台設計真是矯揉造作），一邊念著台詞：「那個望著牆上畫著的男子形象，用彩色畫著的迦勒底人形象，屈從於自己眼中的念欲，還派出使者前往迦勒底，那個做出這一切的女人，她在哪裡？」

莎洛美：「他在說的是我的母親。」

年輕的敘利亞軍官：「當然不是，公主。」

莎洛美：「是，他說的就是我母親。」

聖約翰：「bb……」（繼續念著大段的、王爾德式的獨白台詞）

「看來王爾德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很深啊。」——貴婦們，你們知道王爾德的母親是誰嗎？：）

「他是那麼的形銷骨立！宛如一尊纖細的象牙雕塑，一幅銀白色的肖像。」舞台上的俄國美人莎洛美，彷彿真的被聖約翰迷住了一般，正用她那天籟般的聲音，訴說著這年輕的魅影在她的心上投下的刻印：「晨曦踏上樹葉的腳步，月亮躺在大海懷裡時的呼吸……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能夠比得上你的身體……」

年輕的敘利亞軍官：「啊！」

（他舉刀自戕，倒在了莎洛美和聖約翰之間。）

——王爾德的舞台設計，就是這麼Low。

於是王爾德飾演的敘利亞軍官，被人抬下了舞台。他的演出已經完成了。從演員更衣室里溜出來后，他就坐到了道格拉斯的身邊，繼續欣賞著自己編織的戲劇。

「啊！約翰，約翰！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莎洛美雖然是在背誦王爾德已經寫好的台詞，可她的雙眼中閃爍著的熱情，卻好像這些詩句是從她自己的心裡流出來的一般：「這世上所有其他的男人都叫我噁心，只有你是那麼的美麗。你的身體是銀色雕塑座上的一根象牙柱，是一座布滿了鴿子與銀白色百合的花園。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像你的身體一樣潔白，像你的頭髮一樣烏黑，像你的雙唇一樣鮮紅。你的嗓音像印度的香爐一樣，散發著奇異的香氣……約翰，我只愛你一個人……我如饑似渴地想要得到你的美，你的身體。所有的河流與海洋，都不能澆滅我的熱情……」

舞台下的道格拉斯小勛爵，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整個舞台以及觀眾席的空間並不大。在這黑暗而沉靜的五月的夜晚，他那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彷彿讓整個的悲劇都停頓了。

「沒關係的，波西，」王爾德摟著道格拉斯的肩膀，柔聲地安慰著他說：「希爾比現在一定是在天堂里看著你。她一定希望你是快樂的。」

貴婦們也悄聲地彼此耳語，大意是說，沒想到這個花花公子，對於自己死去的未婚妻，竟然懷著這樣深沉的感情？

「啊！啊！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呢，約翰？」舞台上的莎洛美一邊念著台詞，一邊用她那雙貓眼石一般陰森碧綠的大眼睛，緊緊地逼視著淚流不止的道格拉斯：「如果你見過我的美貌，你是一定會愛上我的。我知道你會愛上我的，John，愛情比死亡還要神秘。」

舞台上的道林-格雷，單膝跪倒在莎洛美的身前，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