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以潛其鋒

「爸爸，阿爾弗萊德叔叔看到你寫的話劇的時候，為什麼會那麼傷心呢？」當天晚上，王爾德的小兒子維維安，在睡前故事的時間，好奇地向王爾德提出了這個問題。

「唔……」王爾德鄭重其事地說道：「因為他曾經非常非常深切地愛著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已經和他訂婚了，可是她卻在他們婚禮的前夕死去了。」

「哦！」維維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安慰王爾德，卻又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你別總是給孩子們講這些情啊愛啊的故事。」王爾德的妻子康斯坦莎，白了王爾德一眼，又拍著維維安，讓他趕快睡覺。

王爾德憨厚地笑著，看著康斯坦莎哄維維安入睡，然後兩人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卧室里的小書桌上放著《莎洛美》的手稿。王爾德若有所思地拿起手稿看了一會兒，又情不自禁地坐下來修改。

康斯坦莎溫柔地給他端來了一些茶點。王爾德撫了撫她的手，示意感謝。

「你真的覺得他是因為希爾比的死嗎？」康斯坦莎一邊整理著桌邊的擺設，一邊緩緩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王爾德仍然坐在小書桌前，凝神注視著自己的手稿：「他一定是像那樣地愛過一個人。」

「希爾比？」康斯坦莎略帶一絲諷刺地問道。看得出來，倫敦的每一位有夫之婦，對於小道格拉斯的那次訂婚，都感到相當的不忿。

王爾德憨厚地笑了笑。

「那麼，是莎洛美？那個俄國女詩人？前年你們在巴黎的時候……？」康斯坦莎顯然也和所有的觀眾們有著同樣的疑問。

王爾德再次憨厚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不是莎洛美。她比莎洛美還要美。」

王爾德凝望著窗外的倫敦夜空，思緒彷彿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東方的國度里。那裡有著世人所不能想象的一切豐饒與繁華，那裡的一切都是冰天雪地。那裡的人兒啊，也都是冰雪做成的。他們像冰雪一樣的美麗。

那個帝國最美麗的公主，就住在終南山頂上的城堡里。

她有一個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的哥哥，照亮著整個星系中無窮無盡的光明和生命。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被認為是信徒們十世修行才會得到的洪福。

她有一個世界上最神秘最英勇的弟弟，象徵著整個夜空里無堅不摧的死亡與毀滅。哪怕只是他的一段歌聲，就可以讓眾星之心碎成千片萬片，像暴風雨中的花兒一樣紛紛凋零。（為什麼號稱「凋零」？是因為性格孤傲，還是因為劍法無情？——某武俠這樣問道。）

對的，這個哥哥，就是玄宗；這個弟弟，就是吳王恪。

每當有人向公主求婚時，她的侍女們就會不屑一顧地指著她哥哥的雕像說：「哼，有他英俊嗎？有他善良嗎？有他的八塊腹肌嗎？」又或是遙遙地望向她弟弟的宮殿SpaceZ：「你看看人家！」

然後求婚者們就拂袖而去。

是的，公主從未結婚。她似乎是一直在等待著一個她自己心愛的人。

有一天，一個俊美的年輕人，出現在了她哥哥的宮殿里。

他們似乎相愛了。

可是她的哥哥不喜歡他，她的弟弟更不喜歡他。

他的老婆們也不喜歡她，他的女兒們更不喜歡她。

額，這段推進得太快了，從頭開始……

話說，有一天，一個年輕而俊美的波斯王子，出現在了她哥哥的宮殿里。

他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他很快就學會了這個東方帝國里最古老、最精美的詩律，為公主寫了無數溫柔繾綣的四行小詩（看起來似乎是在模仿七言絕句）：

「哦，對地獄的恐懼，對天堂的渴望！

「至少還有一件事是真的——此生正在飛翔。

「只有這件事是真的，其他都是說謊；

「曾經開放過的花兒，已經永遠凋亡。」

這是《魯拜集》中的一首。他為她寫了很多很多像這樣的詩句，還自己給詩句配上了精美的插圖，就像很多剛剛開始戀愛的大學生那樣。

他們似乎確實相愛了。他們常常在宴席上打情罵俏；他們也常常在花園裡結伴談心。公主的侍女們都說，公主從來沒有像這樣的快樂過。

現在，婚禮很快就要舉行了，整個帝國都歡騰了起來。（恩，看得出來是在刻意模仿安徒生的敘事風格嗎？）

長安城裡張燈結綵；所有的人家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美酒，準備慶祝這個美好的時刻。皇家花園裡的十六匹舞馬，也被打扮起來了呀！它們撒著歡兒，正在練習著整齊的舞步：「一，二，一！」

隴西道上的駿馬，也正在日以繼夜的飛奔。驛站的使者，正帶著從波斯寄來的加急的書信，趕往帝國的首都長安。

使者一進入長安城，就直奔大明宮畔的金吾六處。

甲大人打開來自波斯的書信，頓時神色一變。

甲大人派出的使者，帶著這封書信，急匆匆地跑進了大明宮。

大明宮派出的使者，又帶著一封書信，急匆匆地跑進了玉真山莊。

燈火通明的玉真山莊，正在舉行華麗的宴會。來自天竺的舞姬，正在跳著她們歡快的輪旋。

（以下內容，需要用剪影的形式呈現嗎？）

公主興高采烈地招呼著人頭攢動的各位來賓。那年輕英俊的波斯人的輪廓，在眾人之中格外顯眼。（「等我有錢了，我也要這樣走路！」——一個小太監陶醉地說。）等到了明天，他就將成為帝國的第九位駙馬，世界上最不幸的男人。

大明宮派來的使者，急匆匆地走到了公主的跟前。公主打開了使者呈上的書信。

（音樂，戛然而止；雷電，從天而降。）

公主將那封致命的書信，擲到那年輕的波斯人的席位上。他拾起書信看了看，接著就驚恐地跪倒在了公主的跟前。（再加一段音樂。要悲傷，悲傷！就像台灣哭片《媽媽再愛我一次》那種風格的。）

公主一邊流淚，一邊推開了他，起身離去。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似乎在哀悼一顆裂成了碎片的心。

關於那封來自波斯的書信，到底寫了些什麼內容？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有人說，那其實不過是一篇常規的背景調查報告，顯示小穆公子在波斯已經結過婚了，還有二子一女。

也有人說，這個故事不可能那麼簡單。薩珊波斯王朝曾經捲入李唐與武周兩大勢力的鬥爭，雙方都有很大的犧牲。這個小王子喬裝打扮前來誘惑公主，其實是為了奪權復仇。賀蘭進明是吐火羅帝國的特工人員，深知他們的底細；但又不願傷九公主的心，所以只能採取無聲地抗議。

又有人說，一切傳聞都有真相的影子，但這件事情本身並不是一個陰謀。只是因為薩珊王朝內部確實存在一些敵對勢力，金吾六處擔心九公主將來的傾向不明確，所以才沒有同意。

還有人說，其實玄宗是很喜歡小穆公子的，但是朝野上下的一些小人（哈哈，封建社會歷史上永恆的主題出現了）排斥異己，極力反對九公主外嫁，搞得玄宗也沒了主意。甚至有人說當時連太宗都顯靈了，描繪得神乎其神。

（以上四項，可以全選嗎？）

道教正一會內部流傳的說法，就更離譜了。據說葉法善道長步罡踏斗、出神入定之時，曾經隱約看見，天庭內部也存在複雜的權力關係。第一代天神烏蘭諾斯維繫著整個星空的安全；海神克洛諾斯暴興之時曾經試圖衝擊烏蘭諾斯的統治而未果，諸天神祇都是心有餘悸，導致兩派在三界之中廝殺不止，其各自的僕從星系之間也是勢不兩立。所以……

「所以那跟九公主不能嫁給小穆公子有什麼關係呢？」一個小道士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講故事的道士聳了聳肩：「要不然如何解釋那個慫人，怎麼那麼不爭氣？一次兩次沒經驗也就算了；這幾千年都過去了，烏蘭諾斯和克洛諾斯兩家之間互相領養兒童都已經很多年了，為嘛他就愣是掙不上去呢？」

「看來還是不夠愛啊。」一個在旁邊蹭課的小太監，陰陽怪氣地說。

「愛情，真的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葉法善悠悠地嘆息了一聲：「現實條件對於他們的阻隔，早就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但是他們似乎在刻意迴避真實的幸福。這是很難理解的。」

「你確定他們不是在刻意享受那種變態的悲劇快感嗎？玩兒角色扮演什麼的？」一個小道士說了一句真話，立刻就被打了出去。整個道觀，又重新沉浸在了悲劇的氣氛之中。

「唉。」康斯坦莎聽到這裡，也是忍不住一聲嘆息。

「親愛的，這只是一個童話。」王爾德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在那個冰雪一樣的國度里，他們一定會幸福地在一起，就像你和我一樣。」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