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番外，湛明篇。

番外，湛明篇。

「你當警察這麼多年，有沒有過一次，想要無視兇手行兇的舉動？」

張怡然的案子告破了，我載著呂峰共同回家，這是在我將車停下后，他問我的話。

我一時三刻沒有辦法回答他，所以手扶在方向盤上回憶著的我經手過的所有案件。

很多刑事案件的作案動機，要麼為了報仇，要麼為了自保，要麼為了給自己找回公道……

A殺了B，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多年後，B的親人C為了給B報仇，於是又殺了A。最終，C入獄，案子告破。

這些案件大同小異，就像是小說中的套路。可偏偏這種套路，造就了一件又一件慘案，當我將手銬拷在他們手腕上的時候，的確有替他們惋惜。可惋惜之後，我冷靜的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案子。

A有罪，因為他殺了B；

C也有罪，因為他殺了A；

那麼問題來了，B又在這件案子里充當了什麼角色？他無辜嗎？如果無辜，為什麼會被人殺死？

如果是意外，B又為何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如果不是意外！那麼這場輪迴悲劇，他是最根本的原罪嗎？

我也不知道。

「如果沒有做過錯事，自然就會活的坦坦蕩蕩。」

這是我的回答，符合我身份的回答，我是一名警察，警察的職責就是依法辦案。我找到兇手，最終他的下場如何，法官說了算。

呂峰靜默了很久，淡淡笑了，我看的出他的笑容里有譏諷。

「這個世界，沒有人是乾淨的！包括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警察。」他說。

「哦？」我看著他：「顧凝不幹凈嗎？」

一提顧凝，他的眼裡馬上閃爍出了一股柔色，片刻后，他客觀的回：「她不是乾淨，而是會裝傻，而是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所以她斂起了自己的情感神經，靜靜的等待著惡人自食惡果的那一天。」

我沒說話。

「2月份的時候你把她罵走，她很平靜的回到了酒吧，想起了當晚發生的事情、過來質問我、帶我找秦穎、耐著性子答應了秦穎的一切貪婪的要求。」

「可是第二天，秦穎就死在了車禍里。」呂峰微微笑了：「可她明明可以預見死亡，為什麼沒有提醒秦穎呢？」

我一愣，腦海一下子湧現出顧凝當時的樣子。

她漆黑的瞳孔逐步擴大，然後，她知曉了秦穎的死期，但她卻選擇緘口不言，第二天若無其事的出現在警局外，將車停在馬路的對面，看著因為心急過馬路而被撞死的秦穎一臉淡漠從容，最後對著司機輕語啟唇：『走吧。』

誠言，我十分意外。因為這樣的顧凝，不是我認識的顧凝。

呂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對我說：「我想上天賦予她這個技能是有原因的，至少她沒有盲目從善。」

我不答，只問：「你們去美國的那段時間，她有提過我嗎？」

呂峰搖頭：「沒有，你們分開了那麼久，她一次你的名字都沒提過，就好像是你從來沒有在她生命里出現過一樣。包括這次回國，還是我要求之下她才回來的。我是心理醫生，見過無數的病人，不過失戀之後，像她這樣冷靜從容的，我還是第一次見。我甚至懷疑她身上裝有感情開關的按鈕。」

就這樣，話題莫名轉移到了顧凝的身上，直到進了電梯才恍然回神，我們的話題跑偏了。

***

海南行之前，我和呂峰單獨見過面，不是以警察和線人的身份，而是作為朋友。

我們找了一家靜吧，點了喝下後會燒心的洋酒，三五杯下肚，他開始變的憂鬱，我和他說：「我們發現了五具沒有頭的骸骨。可我就納悶了，兇手已經把他們都運去了海邊，為什麼不幹脆把他們都扔進大海里？偏偏扔了頭？你說他到底是想讓我們發現死者還是不想啊？」

他笑了：「知道鞭屍嗎？」

「聽過，古代的刑罰不是？」

呂峰為我倒了一杯酒：「我猜兇手應該是用鉤子勾住了死者的頭部，將他們高高吊起，只要一有空就拿著鞭子抽幾下，後來屍體腐敗，脖子斷了，頭還留在鉤子上。然後他拋下無頭的屍體，提溜著腐爛流膿的頭顱走向海邊，看著五個人的頭痛哭一場，哭道最後，他又開始重新憤怒，他依次將頭顱踢進了大海，宣洩了仇恨和痛苦后，整裝待發，重新回到了城市，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我凝重看著他：「我想知道，那五個人都做過什麼？」

呂峰漆黑的眼睛冒著湛湛的寒光，片刻后，他平靜了講述了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和他母親的故事。

因為身份低微，所以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被掃地出門，她的丈夫不但沒有替她說話，隔了1年，就另娶他人。繼配得知她的存在，隔三差五的上門挑釁，女人被逼無奈，抱著孩子去了外省生活。平靜的過了8年後，繼配帶著5個流氓再次上門……

***

『在想什麼呢？』

我恍然回神，轉頭看著顧凝問：「你說呂媽媽為什麼會有那樣的下場？」

顧凝的神情凝滯了片刻，最終淡然的說：「懦弱。」

我微微一怔，卻沒想到她的回答這樣……冷漠。

「如果我是呂媽媽，張愛麗第一次來我麻煩，我就會奮起反抗，我還要告訴她，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請見好就收。」顧凝看著我又說：「人秉持良善是應該的，但善良也是有底線的。過界了就是懦弱！」

我斂目琢磨著她的話，道理很淺顯，卻說到了點上。

我從警數年，抓獲犯人無數，他們最後的陳詞往往都在怨恨人生，有說世道不公，有說蒼天無眼……

形形色色答案，我聽了也有幾分動容，可事後重想，只會倏爾一笑。

每個人以同樣的方式出生，卻要承擔起不同的角色。

一路思索，一路前行，一路抉擇，一路探索……

最後你無論走到了哪裡，又將會有怎樣的結局，都是你一步一踏的路徑。

是生存背負了命運，還是命運成就了生存，答案只有自己知道。

念此，我默默抱起了我的美嬌娘一通亂親，畢竟……

我猛的抽離，盯著小臉泛紅的顧凝問：「我問你，『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這句話是誰說的？孔子、孟子、老子、孫子還是哪個亂七八糟的子？」

「獃子！」

「竟然還有這個子？長見識了！」

顧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