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可謝晉元卻當未說過一樣,臉色淡漠:「可她在不在人世,都無兩樣,你隨我回去,景夫人特意來看看你,讓她給你再好好開些湯藥。」
他娘若是死了,他爹愛慕誰都與他無關。
此時猛然間竟是聽聞,說什麼,說他娘還在人世,謝聿上前,也是跟上了謝晉元的身後:「剛才說什麼,我娘她在哪裡?她還在人世?」
走出祠堂,謝晉元赫然轉身:「萬事忍得,水到渠成時你便知道了,此事牽扯許多,不得再問。」
謝聿心亂,片刻又冷靜下來了。
的確蹊蹺,還需再忍。
到了後院,景嵐已經將她獨特的聽診的診器拿出來了,正在手裡擺弄著。
屋裡只有兩個小丫鬟,她也未在意,拿了診器放了自己胸口,喃喃自語不知嘀咕著什麼,兩個丫鬟都悄悄偷看著她,那淡淡的唇色有一層粉紅花色,十分誘人。
景嵐回眸瞧見她們目光,笑:「你們看什麼?」
丫鬟們面面相覷,哪裡敢說實話。
景夫人這張臉,分明不是妖嬈艷麗的模樣,若講美貌,只是平常溫婉可人,但是她那樣的眉眼,那樣的唇瓣,眸光流轉時,總有無限風情。
尤其今個,這唇瓣像是剛摘的桃子,惹人動容。
自古女子之間,總有艷羨之心,兩個丫鬟瞧了,也想打聽打聽,用了什麼膏子什麼胭脂,才要說話才要問,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晉王父子回來了。
謝晉元仔細叮囑了幾句,景嵐嫌他啰嗦給人趕走了,謝聿洗漱一番,只著中衣躺了床上,他如今真是心思全無,意念難平心緒不寧。
長發都披散在枕邊,此時的謝聿更像一少年。
景嵐用自製的聽診器給他聽了一番,又依著土方子號了脈。
他調養得還不錯,身子好了許多,她按著原來的方子上,又改了一些,讓丫鬟照著去準備湯藥,回頭將東西都收了藥箱當中。
再坐了床前,看著謝聿,也是感慨:「你年少時,我就說過的吧,是病三分傷,你這性子得改,什麼事都在心裡百般衡量,沒病也算出病來了。」
謝聿聽著她說話,想起了顧今朝來:「是,夫人說過。」
景嵐側目:「好吃好睡,少年莫要強出頭,什麼事,等你獨當一面再論不遲。」
謝聿嘆息,怪不得顧今朝是那樣的性子。
看著景嵐就知道,有些人相處起來就是舒服,別說他父親,就是他也覺得,在她面前受益匪淺,三言兩語總能打消他心底煩躁。
心裡話這就說出來了:「漫漫長夜,總是難眠,又當如何?」
景嵐笑:「你要是聽我話,病早好了,這人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把心放寬些,歡喜是一天,不歡喜也是一天,我可聽今朝說了,你變著法折騰她來著,可你瞧瞧,她可有憂愁?吃得香睡得香可從不像你這樣。」
論起今朝了,謝聿也是勾唇:「是景夫人教的好,她自來坦蕩蕩,也無憂也無愁。」
說起女兒了,景嵐笑意更濃:「是呢,說起來她小時候可不這樣,哭咧咧天天找娘,天天跟著我,我去哪裡她就去哪裡,白天黏著我,晚上不睡覺也黏著我……」
回想起往事,多是柔情,十分感慨:「那時候,她可真是個愛哭鬼。」
只有有人哄,才會是愛哭鬼。
謝聿笑,盯著帳頂:「後來呢,夫人怎麼哄了她?」
話音剛落,眼前一片漆黑,柔軟的指腹遮住了他雙眼,景嵐的聲音也十分溫柔:「就像這樣陪著她,她睡不著時候就愛胡思亂想,我蒙住她雙眼,她就再也不哭了。」
謝聿未動,景嵐見他沒有再開口,也是給他蓋好了薄被:「睡罷,橫豎我今個也來了,陪你一會兒。」
「……」
這一坐就是好半晌,說來也奇怪,謝聿真的睡著了去,景嵐慢慢移開手去,瞧著他的眉眼,起身離去。
夜幕降臨,明月當空。
謝晉元獨自飲酒,邀她入席。
景嵐婉拒,說要回家了。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晌,讓人送她回秦府。
景嵐轉身離去,的確是為時不早了,回到秦府時候,她還未放下藥箱,先去了顧容華的院子,燈還亮著,在外面就能看見屋裡的翠環,似在窗前做著針線活。
沒有看見容華,她快步走了進去。
翠環先看見她了,忙迎了上來:「夫人這是從哪裡回來的,怎麼還背著藥箱?」
景嵐將藥箱遞了她手裡,左右看看,有些牽挂:「容華呢,睡了?」
翠環笑,說今朝在,正哄著睡呢。
景嵐悄然往裡屋去了,裡面床頭燭火更暗,顧容華側身躺著,微靠了今朝肩上。
顧今朝一手覆著她雙眼,一手輕拍著她。
這一幕似曾相識,她們相依為命,多少年這麼過來的,景嵐抱臂,就這麼倚了門邊,更是柔了眉眼。
就這麼看著她們,也覺歲月靜好。
真好。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
這個時候也是該歇息了,秦府各院卻是各有各的心思,註定是個難眠之夜。
秦洪生在老太太面前是求了又求,再三保證,得了美人便從此改頭換面,好好過日子了,娘兩個一起商量了下,可盼著秦淮遠回來了,趕緊著人叫了過來。
屋裡的丫鬟都攆了出去,秦洪生跪了一邊,老太太單單將長子叫了身前來,看看那個再看看這個,也是唏噓年華消逝,蹉跎了許多光陰。
秦府重禮,秦淮遠向來也孝順,到了母親面前,多半是順著她的:「阿娘喚我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自己這兒子還不到四十,那個小的也才二十多,不得不感慨一個爹娘的,怎麼就差這麼多,拉了秦淮遠坐了床邊,也是抹起了眼淚花:「沒什麼,就是想起你那個短命的爹來了,如今國公府沒落了,我看著你們哥倆不和,心裡總覺得對不起你爹。」
秦洪生自小就寵溺得太厲害了,秦淮遠心知肚明,當著母親的面不好數落他,不知他又鬧的什麼事,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衣食無憂,賭債也還上了,以後讓他回老家賣些字畫,也能維持日常用度了。」
秦洪生當然不想走,住在國公府,吃穿用度什麼模樣,回去了誰管他!
老太太也是不想給這兒子送走,給了他眼色,這就唉聲嘆氣起來。
得了老娘的眼色,秦洪生跪行幾步,這就到了兄長面前,開始給他磕頭,秦淮遠退後兩步,讓他起來,他說什麼也不起來,伏身叩首在地,哽咽起來:「求哥哥做主,再幫弟弟這麼一回,洪生知道錯了,知道以前都過的什麼混賬日子,敗壞了家業,也氣病了嫂子,現在洪生真的知道錯了,求哥哥留下洪生,以後考取功名,也孝順母親和兄嫂。」
畢竟是自己親兄弟,秦洪生雖然不務正業,但還是很會讀書的,從前荒廢了學業,其實再考取功名也真不晚,秦淮遠點了點頭:「你有這心便好,回老家也一樣讀書。」
老太太在旁落淚,擦著眼淚:「他這樣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讓他回老家,那就得等人接濟,老家親戚倒也能接濟接濟,可你這當哥哥的都不護著他,還指望別個?你讓他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