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臨危受命

1943年的融雪期開始后，除了沃羅涅日方面軍、西南方面軍、南方方面軍地段和庫班仍在進行激烈交戰外，蘇德戰場的各條戰線暫時都沉寂了下來。然而，一種異常的沉悶與不安卻同時籠罩在這寂靜的戰場上空。毫無疑問，在這短暫的沉寂之後，一場更加猛烈的暴風驟雨即將來臨。1943年3月13日，蘇聯西北方面軍指揮所接到了斯大林的電話。當時，朱可夫作為蘇聯最高統帥部代表正協助鐵木辛哥元帥指揮西北方面軍，該方面軍已經開到洛瓦季河邊，準備強渡洛瓦季河迎擊曼施坦因的部隊。「洛瓦季河的情況怎麼樣？」斯大林的話音中明顯帶著對朱可夫元帥的尊重。斯大林對朱可夫元帥的尊重是有原因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斯大林撤職的蘇軍高級軍官不少，其中被重新重用者不多，而朱可夫卻是這樣的人。蘇德戰爭爆發后，德軍來勢兇猛，很快佔領了蘇聯西北部大片國土。時任蘇軍總參謀長的朱可夫及時總結戰爭失利的原因，認為在敵人強大兵力進攻面前，不宜採取單純陣地防禦，應實施以反突擊為主要手段的積極防禦戰略。根據這一思想，他決定放棄基輔，加強莫斯科方向的防禦力量。然而，他的這一計劃卻遭到斯大林的反對。斯大林對前來彙報的朱可夫罵道：「真是胡說八道，怎麼能把基輔放棄給敵人呢？」朱可夫無法忍受最高統帥這種輕率與偏執的態度，回答說：「如果您認為總參謀長只會胡說八道，那麼，他在這裡也就沒有什麼可乾的了，我請求您解除我的總參謀長職務，把我派往前線，或許在那裡我會對祖國更有用些。」斯大林沒想到朱可夫如此「固執」，痛快地答應道：「如果你真感到這樣，這裡沒有你也行！」幾個小時后，朱可夫接到了免職命令。1941年9月下旬，德軍合圍、殲滅了「不惜一切代價」堅守基輔的幾十萬蘇軍，佔領了這座城市，並從烏克蘭向莫斯科方向迂迴。此時，斯大林認識到同朱可夫的爭論是自己錯了，於是重新起用朱可夫，並把他派到當時局勢最危急的列寧格勒。斯大林指示朱可夫：「你的任務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德國人衝進列寧格勒。」朱可夫到任后，德軍已切斷了列寧格勒的全部陸上通道，開始收縮包圍圈。他一面採取各種手段建立完備的防禦體系，一面積極組織反突擊行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向敵人發動進攻，以殺傷、消耗德軍，增強防禦的穩定。列寧格勒防線終於穩固下來，一直到蘇軍開始戰略大反攻，德軍圍困該城900個日夜，卻始終未能踏進城市半步。列寧格勒局勢緩解，莫斯科方向告急。10月7日，斯大林又將朱可夫調來指揮莫斯科保衛戰。他對朱可夫說：「這裡的情況很嚴重。但我想在十月革命節除了開慶祝大會外，還打算在莫斯科舉行閱兵式，你認為前線的形勢能允許我這樣做嗎？」朱可夫從斯大林的目光中看到了堅毅、力量和期望，他保證竭盡全力使這些活動順利進行。形勢嚴峻，任務艱巨。他指揮部隊實施積極防禦作戰，頂住了敵人的進攻；又從其他方向調來戰鬥機部隊，加強首都空防。11月7日，當全副武裝的蘇軍官兵在白茫茫的冬霧中精神抖擻地從列寧墓前通過，接受黨和人民檢閱，隨即直接開赴前線時，德軍官兵卻在嚴寒中顫慄。爾後，朱可夫指揮部隊反攻，迫使德軍從莫斯科撤退100～250公里，遭到蘇德戰爭爆發后的第一次重大戰略失敗。莫斯科保衛戰的勝利，使朱可夫名聲遠揚。斯大林毫不懷疑他的指揮才能了，委以他最高統帥部副統帥之職，讓其代表自己指揮作戰。此後，哪裡戰爭打得最慘烈，他就被派到哪裡去解救危局，被人譽為「戰場救火員」。戰後，斯大林在談到朱可夫的功績時嘆服地贊道：「朱可夫的名字，作為勝利的象徵，將永遠不可分離地同整個戰場聯繫在一起！」「洛瓦季河由於過早解凍難以通過，西北方面軍在此處的進攻看來不得不暫時中止了。」朱可夫詳細地向斯大林介紹了洛瓦季河的情況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斯大林對此表示贊同。談話快結束時，斯大林突然對朱可夫說：「我打算派索科洛夫斯基指揮西方方面軍，你覺得怎麼樣？」朱可夫弄不清斯大林的意圖，但出於對情況的了解，朱可夫還是對此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建議派原西方方面軍司令員科涅夫領導西北方面軍，而將鐵木辛哥派往南方擔任最高統帥部代表，幫助南方方面軍和西南方面軍司令員。因為鐵木辛哥元帥非常熟悉那些地區，而且那裡的局勢最近又變得對我們不利了！」斯大林再次接受了朱可夫的建議，說道：「那好，我讓波斯克列貝舍夫通知科涅夫給你打電話，由你給他下達所有指示。」斯大林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不過，你明天要到最高統帥部來，有關西南方面軍和沃羅涅日方面軍的情況需要討論」。接著，他又補充說：「你可能要到哈爾科夫地域去。」朱可夫立刻明白了斯大林的想法，他這個「救火員」又有硬仗了。朱可夫義不容辭地回答：「好的，我立即出發。」當天晚上，朱可夫就趕到了莫斯科。朱可夫到達克里姆林宮時，斯大林正召開會議討論有關冶金、電力的燃料問題以及飛機和坦克製造廠的問題。朱可夫不顧旅途勞頓，立即參加了會議。最高統帥部召開的這次會議一直到凌晨3點多才結束。會後，斯大林留下了朱可夫，問道：「你吃飯了嗎？」「沒有。」「那就一起去我那兒吃，順便談談哈爾科夫地區的情況」。在吃飯的時候，總參謀部送來標有西南方面軍和沃羅涅日方面軍地段情況的地圖，兩人就哈爾科夫的情況進行了討論。對於哈爾科夫的嚴峻形勢，朱可夫要求親自飛往沃羅涅日方面軍進行視察。隨著戰局的發展，經過幾天的了解和觀察，朱可夫認為，到3月底，庫爾斯克突出部的態勢已經趨於穩定，雙方都在準備決戰。4月8日，朱可夫向最高統帥部提交了他關於1943年春夏德軍可能的行動及其蘇軍的防禦設想：1.敵人在1942年底至1943年初的戰局傷亡慘重，在開春前組建大量預備隊，發動奪取高加索和進抵伏爾加河地域，以便縱深迂迴莫斯科的新進攻，顯然是不可能的。由於預備隊數量有限，1943年春季和夏初敵人將被迫在較窄的正面上展開進攻，並嚴格按階段完成任務，其會戰的主要目的是佔領莫斯科。根據敵人目前在我中央、沃羅涅日和西南方面軍正面的部署情況，我認為，敵人將對這三個方面軍展開主攻戰役，以粉碎該方向的我軍部隊，獲得沿最近路線迂迴莫斯科的機動自由。2.看來，敵人第一階段將最大限度地集中其兵力，在大量航空兵的支援下，以其奧廖爾－克羅梅集團發動從東北迂迴庫爾斯克的進攻，以其別爾哥羅德－哈爾科夫集團發動從東南迂迴庫爾斯克的進攻。敵人預計會由西自沃羅涅日地區以及西南向庫爾斯克發動輔助突擊，其目的是切斷我防線。敵人將指望以此次衝擊粉碎併合圍我第13、70、65、38、40、21各集團軍。敵人此階段的最終目的可能是進抵科羅恰河－科羅恰－季姆－季姆河－德羅斯科沃一線。3.第二階段，敵人將迅速在瓦盧伊基－烏拉佐沃總方向上提出到西南方面軍的側翼和後方。與此同時，敵人可能在北部由利西昌斯克地域向斯瓦托沃、烏拉佐沃施行相向突擊。在其餘地段上，敵人將會衝擊利夫內、卡斯托爾諾耶、舊奧斯科爾和新奧斯科爾一線。4.第三階段，敵人可能相應變更部署，然後力抵利斯基、沃羅涅日、耶列茨一線，然後借東南方向的掩護，可能經拉年堡、里亞日斯克、梁贊組織從東南面對莫斯科的迂迴突擊。5.應預見到敵人今年的進攻將主要依靠坦克師和航空兵，因為其步兵目前實施行動的準備比去年差遠了。當前，中央和沃羅涅日方面軍面臨的敵人大約有12個坦克師，再加上其他地段調來的3～4個坦克師，則對我庫爾斯克集團投入的敵坦克師可達15～16個，坦克總數達2,500輛。6.為在我防禦中擊敗敵人，除了加強中央和沃羅涅日方面軍的反坦克防禦，我們還必須儘快從次要地段抽調30個反坦克殲擊炮兵團，作為統帥部預備隊配置在受威脅的方向上；將所有的自行火炮集中到利夫內、卡斯托爾諾耶、舊奧斯科爾地段……朱可夫在報告的最後特別提到對抗德軍最重要的一點：我不認為有必要發動一場先發制人的進攻，我們應首先以堅強的防禦消耗德軍的力量，尤其是摧毀他們的坦克，然後，我們可以預備隊發動全面反攻，以徹底粉碎敵人的主要集團。與朱可夫不謀而合的還有中央方面軍參謀長馬利寧中將。馬利寧中將在4月10日向總參謀部送交如下一份報告：敵人1943年春夏季進攻的目標及可能的方向:1.根據敵人現有兵力、兵器，特別是1941、1942兩年進攻戰役的結果，預計1943年春夏季敵人將只能在庫爾斯克－沃羅涅日戰役方向發動進攻。其他方向敵人未必有進攻的可能。從戰爭本階段總的戰略情況看，敵軍為確保克里木、頓巴斯和烏克蘭，為此要將戰線拉到什捷羅夫卡－舊別利斯克－羅韋尼基－利斯基－沃羅涅日－利夫內－諾沃西利一線。敵人要想完成這一任務，至少要有60個步兵師並相應加強航空兵、坦克兵和炮兵。在該方向集中這一數量的兵力兵器敵人可以做到。因此庫爾斯克－沃羅涅日戰役方向具有頭等重要的意義。2.根據這一戰役預測，敵軍主力將同時沿內半徑和外半徑主攻。內半徑為：由奧廖爾地區經克羅梅向庫爾斯克進攻，以及由別爾哥羅德地區經奧博揚向庫爾斯克進攻。外半徑為：從奧廖爾地區經利夫內以及從別爾哥羅德地區經舊奧斯科爾向卡斯托爾諾耶進攻。3.我方如果不對敵人的上述企圖採取對抗措施，那麼敵人在上述方向的順利作戰就會擊敗我中央和沃羅涅日方面軍部隊，奪取奧廖爾－庫爾斯克－哈爾科夫這條最重要的鐵路幹線。敵軍就會推進到確保可靠控制克里木、頓巴斯和烏克蘭的有利地區。4.春季的泥濘和春汛到來后，敵人就會著手在可能發動進攻的方向變更部署、集結部隊並建立必要的儲備。因此，初步預計，敵人轉入決定性進攻的時間是1943年5月下半月。5.我認為，在這種戰役情況下採取下列措施較為適宜：一是由西方方面軍、布良斯克方面軍和中央方面軍部隊共同努力消滅敵奧廖爾集團，令敵人無法從奧廖爾地區經利夫內向卡斯托爾諾耶展開突擊去奪取對我方極端重要的姆岑斯克－奧廖爾－庫爾斯克鐵路幹線，令敵人無法利用布良斯克作為陸路交通樞紐。二是為粉碎敵人的進攻行動，必須加強中央和沃羅涅日方面軍的航空兵，主要是殲擊航空兵，而且每個方面軍至少加強10個反坦克炮兵團。三是，利夫內、卡斯托爾諾耶、利斯基、沃羅涅日、耶列茨地區最好有最高統帥部的強大預備隊。兩天之後，也就是4月12日，沃羅涅日方面軍的指揮員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目前沃羅涅日方面軍正面之敵為：1.前線有9個步兵師（第26、68、323、75、255、57、332、167和1個番號不明的師）。這些師盤踞在紅十月村、大切爾涅特奇納、克拉斯諾波利耶、卡扎茨科耶一線。據俘虜交待，番號不明的師調往索爾達茨科耶地區，與步兵第332師換班。這些情報正在核實。有未經核實的情報說敵第2梯隊有6個步兵師。這些師的位置尚未查明，此情報也正在核實。據無線電偵察情報，發現哈爾科夫地區有一個匈牙利師司令部。該師可能是調往次要方向的。2.敵人目前共有6個坦克師（「大日耳曼」、「阿道夫?希特勒」、「骷髏」、「帝國」、第6及11坦克師，其中3個在第一線，另3個「大日耳曼」、第6和11坦克師在第二線）。據無線電偵察情報，敵第17坦克師司令部已由阿列克謝耶夫斯基遷往塔夏戈夫卡，這說明第17坦克師正向北移動。據現有兵力看，敵人有可能由西南方面軍地段向別爾哥羅德地區增調3個坦克師。3.這樣，敵人在沃羅涅日當面預計能夠組建兵力多達10個坦克師、至少6個步兵師的突擊集群。該集群共有1,500輛坦克，預計會集中在鮑里索夫卡、別爾哥羅德、穆羅姆、卡扎奇亞洛潘地區。該集群可能獲得500輛左右的轟炸機和至少300架殲擊機的強大航空兵支援。敵人可能打算從別爾哥羅德地區向東北、從奧廖爾地區向東南進行向心突擊，合圍別爾哥羅德、庫爾斯克一線以西的我軍部隊。此後，預計敵人會在東南方向向我西南方面軍的側翼和後方發動突擊，以便隨後在東北方向作戰。但是不排除敵人今年內會放棄向東南進攻的計劃而實施另一計劃的可能，即從別爾哥羅德和奧廖爾地區實施向心突擊后再向東北進攻，向莫斯科迂迴。應考慮到這種可能性並相機準備預備隊。所以，敵人極有可能在沃羅涅日方面軍正面從鮑里索夫卡、別爾哥羅德地區向舊奧斯科爾方向發動主要突擊並以部分兵力向奧博揚及庫爾斯克實施突擊。預計輔助突擊應在沃爾昌斯克－新奧斯科爾方向及蘇賈－奧博揚－庫爾斯克方向實施。目前敵人尚未做好大規模進攻的準備。預計進攻發起的時間不會早於今年4月20日，極有可能在5月初。但是，預計局部進攻隨時可能發生，所以要求我軍必須長期做好高度戰鬥準備。可以說，憑藉其豐富的軍事經驗和卓越的軍事才能，臨危授命的朱可夫以及一些高級戰略指揮員的預測與法西斯德國統帥部的實際意圖基本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