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識時務
城郊,馬車上。
彩兒駕車往前路趕著,一臉的不快。先時臨將出城,一直護從在暗處的那一干宮中親衛,竟盡數被調離,一問之下,才知是江采蘋授意的,不想這一路上太過擾民,只道是凡是凡事應低調行事。
原本那些人也十為作難,畢竟是領了聖命暗中護從江采蘋回返洛陽的,怎奈江采蘋意已決,又不敢擅作主張,唯有先行請示過高力士,待高力士上表天顏,這才撤離。此番路上儘管少了監束,但相對而言也缺失了安平可言,最令人叫苦不迭的還在於駕車這門技術活,別看彩兒、月兒早些年未少在長安城拋頭露面,偏就不善驅車,這不打從出了城就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生怕稍有不慎再出何偏池,其與月兒的小命不保是小,萬一江采蘋有何閃失可不是其二人能吃罪得起的。
一旦有差池,即便江采蘋不予怪罪,到時必少不了被問罪,但這駕車之術也不是說學就玩得滴溜溜轉的,這會兒才跑出城不到一刻,彩兒緊拽著馬韁繩的手心已儘是虛汗,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強撐,這回回宮,江采蘋只帶了其與月兒兩人服侍在身邊,這些年也只有其二人不離不棄在江采蘋身邊,縱便是在江采蘋遷出長安以後的這兩個年頭裡,二人亦寸步不離的跟著。雖說江采蘋本欲在出宮之前就將其二人安頓在外,往日宮婢要出個宮比登天還難,今時好不容易能出宮,江采蘋自也不想再把彩兒、月兒拴羈在身邊,原本其二人與雲兒當初也是在薛王叢的安排下混入宮侍候江采蘋的,這些年來不說享福倒是未少受罪,三災八難的從未少過,現下雲兒早秘密出宮一年多。雖音訊全無,有時想來也不是甚麼壞事,至少還可心存些許的希冀,倘使藉由這事兒還彩兒、月兒以自由之身,未嘗不是兩全其美之事,但彩兒、月兒卻不願,尤其是月兒,臨出宮前夕苦苦央懇江采蘋往後里不論是何處境都允准其伺候在身邊,江采蘋自知雲兒、彩兒、月兒三人在宮外不是並無落腳之地,譬如那伊香閣。只要彩兒、月兒肯出宮,事後縱使薛王叢時下失蹤在外,想是伊香閣亦不會坐視不理。仍會毫無條件的接納彩兒、月兒回去。
伊香閣雖是煙花柳巷之地,坐落在平康坊之中,想當年江采蘋也曾親臨其境,還與青鳶有過一面之緣,姑且不去深究彩兒、月兒、雲兒三人在進宮為婢之前究竟與伊香閣有甚麼關戈。但看在薛王叢的面子上,此事並非難事。風月之地又如何,很多時候遠比那深宮高牆更易安身立命,何況彩兒、月兒也不是自甘墮落的那種人,縱使回了伊香閣,江采蘋亦深信二人不會淪陷。如此一來,總比再跟在其身邊去繼續忍受另一座冷宮的凄冷有情趣,奈何這兩人不知何時竟也達成共識。一致苦求常伴不離,彩兒甚至說,別說是上陽東宮,即使是刀山火海下油鍋也絕不退縮,之於江采蘋而言。說不感動是假的,患難見真情。但也總覺得愧欠太多了。
「停車。」
又往前駛了一段路,彩兒剛覺得駕車上手,忽聽車內傳出江采蘋一聲喊喚,倉慌之下,手上一時吃不準力道,猛地一使勁兒,馬兒吃痛好一陣兒亂嘶才倒騰著馬蹄停住。而車內月兒一個坐不穩,人已是直撞出來,所幸江采蘋及時拽了把,從後面急拽住了月兒,這才未沖翻下車。
見狀,彩兒更是好半晌呆愣,待回過神兒,才忙不迭掀開車簾:「娘子,月兒,有未撞傷哪裡?」
月兒捂著還在發暈的腦奔,眼前直冒金星,驚惶未伏的眨了眨眼,才勉強按下心跳加快的心緒,乾咽下一口吐沫,恨不能訓呵彩兒幾句,也不知彩兒這毛躁性子甚麼時候才能長進,但顧及江采蘋此番回宮並不歡心,才未多做聲。
江采蘋環顧四下,也未多作呵斥,剛才也是其喚的過急,想是也嚇了彩兒一跳,好在未鬧出太大的亂糟,遂一撩車簾,彎腰坐到了車前去,握過馬韁繩才頭也不回的交代彩兒道:「你且裡面坐著,吾來駕車。」
一聽江采蘋這般說,彩兒登時愣了,月兒亦有些犯怔,怔愣間,江采蘋卻已穩當的一甩馬鞭,馬車向前行去。
「娘子,奴,還是奴來吧?」
好一會兒呆愣,彩兒才腮幫子發酸的硬擠出一個笑。從來不曉得江采蘋竟還有這麼一手,還會驅車,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況且江采蘋還是金貴之軀。
「娘子,奴與彩兒來。」月兒也做欲起身,頗顯手足無措,「奴,奴往日,往日里……」
江采蘋回眸一笑,換了個較舒適的坐礀,打斷了月兒的話:「不妨事。吾未入宮之前,長年在外,不過是駕個車,不在話下。」
彩兒與月兒面面相覷一眼,看似還要說些甚麼,但二人又確實不會駕車,儘管由江采蘋駕車不合禮制,但見江采蘋說話間不無展顏,好似陷入滿心歡欣的回憶之中,一時也不知該說些甚麼。
當年還只是那個避世不敢直面命定之路的青澀小女人,心中有太多的不能言喻,只能四處奔波藉以度日,充實早就荒蕪的心,但而今回想來,那些年卻是此生最有色彩的日子,可以隨心所欲的領略天南海北,還有采盈跟個甩不掉的粘蟲一樣一路向伴,櫛風沐雨也罷,苦中作樂也罷,昔日的那些時光總歸充滿了歡聲笑語,不似這十餘年來錦衣玉食卻萬般的凄苦無比。
今時一日,又身在宮外,只可惜采盈已是回不來,各人有個人既定的命數,好在今下也不是孤家寡人,還有彩兒、月兒一心一意的伴從在身邊,江采蘋自覺老天爺待其也算不薄。今後的這條路,只會比眼前更命途多舛,或許走到最後,捱下去的只會有獨其一人,只要身邊的人能有個保全,便無所謂艱辛辛切。
「此番回宮,奴端的為娘子抱不平!」神思遊走間,卻聽彩兒悶悶地哼了聲。
月兒一聽就知彩兒要說些甚麼,看一眼江采蘋,連忙朝彩兒使眼色,彩兒卻悻悻地一屁股坐在了江采蘋身後:「既是陛下寵召,深夜暗中而來也便作罷,憑甚還由著旁人吵鬧,偷偷摸摸的跟見不得人似的!」
江采蘋心下微沉,彩兒顯是在指說楊玉環闖宮一事,趁早在凌霄門外,高力士有親自趕去恭送,併當面告知了那會兒楊玉環還在翠華西閣裝痴賣嬌又哭又鬧的事。高力士那般說,自是在為李隆基說話,告之李隆基在翠華西閣一時脫不了身,不想江采蘋為此怨怪,殊不知,江采蘋本就不抱希望李隆基會在城門上相送,此番回宮原就是見不得光的,雖說只需李隆基一道口諭,也大可留在宮中不再回上陽東宮,但江采蘋早已不再留戀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之所以肯應高力士的再三央請回一趟宮,一是還有些事情要再做一些交代,二是徹底與那金絲籠告個別,鳳印已交還上呈李隆基手上,至於剩下的人與事,也早就不再是其有能力左右的了,一切只能順其自然,順應天命。
宮中的人,宮外的人,昔日的顧慮,今時的牽絆,種種不舍,諸多紛擾,此一別,多是再無相見之日,故而臨出宮之際,才又回了趟梅閣,最後再看一眼那滿林的梅香,那熟悉的一物一景,故才折了幾枝梅花不聲不響的插在淑儀宮宮門外,以皇甫淑妃的細心,過後定會體解其一番心思。既來去匆匆,來不及一敘舊情,更不便再見,唯有如此,才可情義兩全。
那支白玉笛,想必也轉交到了沈珍珠手上,江采蘋無意於讓任何人承情,只想隨著自己內里的心意,把那些該放開的執意了這麼多年放不開的都放下罷了。
見江采蘋默不作聲,月兒忙又扯了扯彩兒的衣襟,示意彩兒莫再添亂,無奈彩兒卻罷不聽九不吝,這刻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悶正在氣頭上,瞪一眼月兒越發的粗聲粗氣道:「堂堂一國之君,一個位極至尊、富有四海的大唐天子,作甚那般怕那個肥婆?受制於一個潑辣的小妒婦,當真是可悲可嘆!」
彩兒出言無狀,雖說此刻早出了京都長安,起先沿路護從的親衛也都調開,但彩兒這一席話,卻是以下犯上,甚至是為大不敬,這下,月兒不由得又使勁兒一扯彩兒的袖襟,生怕彩兒再由著性子一通亂說下去,不但會禍由口出,更會惹得江采蘋不悅。
江采蘋凝眉坐正身,並未說教彩兒,只在心下輕嘆息了聲。彩兒所言的,不無在理,時下李隆基的確處處受制於人,一個人顧慮太多,便無從施展,自從李林甫病故,這一年多楊國忠升任右相,在朝中如日中天。
早在李林甫還在世的那幾年,前朝還有王鉷制衡楊國忠在朝中勢力,就在李林甫病故前後的幾個月里,王鉷亦因謀篡之罪被抄斬,是以今時今日朝中已日漸唯楊國忠一手遮天,而後.宮更由楊玉環獨大,怎不叫人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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