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戰

然而她失望了，那不是寶玉，再仔細看去，覺得很眼熟。由於此人家常打扮，庄妍認出她來：這不是趙姨娘身邊的容嬤嬤么？只見她如鬼魅般在夜色中穿行，形色匆匆，帶有幾分詭秘味道，心中更是大奇，當即遠遠地綴著。

躲過幾隊巡夜的衛兵，一路上飛檐走壁，穿梁過棟，躲躲藏藏，往城西方向而去。卻見走過的地段愈來愈偏僻，燈火漸滅，漸漸杳無人跡，心中疑惑更甚：不像是要去見什麼人的樣子啊。又行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卻見容嬤嬤停住身，立於街心，口中道：「襲丫頭，出來吧！」柔柔綿綿的聲音，聽在她耳里，多出了幾分陰森的味道。

庄妍心生不妙，見容嬤嬤目光徑直投射過來，只得走出藏身之地，口裡不解地問：「容嬤嬤，你怎麼知道是我？」

容嬤嬤冷哼一聲，道：「在府里，年紀又輕，功夫又好的，除了你襲人，還有誰呢？」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發現自己了，庄妍嘆息一聲，還虧自己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只得擠出笑容說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覺，原來容嬤嬤你也睡不著啊！」

容嬤嬤目光一冷，道：「你和寶少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跑出來做什麼？」

原來她是撞見寶玉出府，也跟著出來了。只是她不隨著寶玉，把自己帶到這裡來作甚？庄妍心生不妙，嘴角泛起苦笑，雙眼打量著這條清冷的街道：兩邊是漆黑的夜；頭頂是一團團若有若無的霧氣，凄慘地飄飄浮浮著；月光泠泠澈澈的灑下，照著地上發白的霉硝，散射出慘然的光。

她抬起頭，故作天真，道：「寶少爺也出來了，我怎麼不知道呢？我就是睡不著，出來散散心。」

「是么？」容嬤嬤忽的嘆息一聲：「可惜了，小小年紀就要夭折在此了！」

庄妍裝出一副愕然，小臉慘白，怕怕地道：「你要殺我，為什麼？」這次著實魯莽了，看著容嬤嬤陰鷲的目光，曉得她是絕不會放過自己的。

容嬤嬤道：「有你在寶少爺身邊，太礙手礙腳了，假以時日，若你羽翼已豐，更是不好應付了。」忽的展顏一笑，柔聲又道：「告訴我寶玉去哪了，我就放過你。而且給你一千兩銀子，你可以遠走高飛，去到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過幸福的日子，從此脫離奴籍，強似在府中受人揉捏，如何？」

庄妍恍然大悟，驚叫道：「你竟然要害寶少爺，我要回去報告夫人！」

容嬤嬤冷冷一笑，陰測測地道：「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你還指望能回去見到那個王夫人么？」

「回去倒不必！你以為夫人不知道你們的狼子野心？」庄妍臉色一整，往她身後處恭聲道，「夫人！」

容嬤嬤眼睛露出震驚之色，猛的扭頭望去，卻只有烏漆漆的夜與霧，情知被騙，又覺一股勁風襲來，雙手提升胸前，一掌前推，護住前身，邊轉頭邊口裡說道：「黔驢之技！真是自尋死路！」

容嬤嬤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坦承要害寶玉，自然有把自己留下的把握。庄妍不敢留手，乘其心神震蕩之際，雙腿猛然一蹬，人如猛虎捕食，直撲而去，食指在空中虛虛實實點出三道指風，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她的掌心。只是這一招，幾乎達到了她此時武學的顛峰。

指風互相纏繞，彷彿一朵開在陽光中的玫瑰花，驕矜，燦爛，美麗，綻放出奪目光彩，傲然屹立，迎風而笑。這凄冷的夜，陡然湧出明媚的春光，溫暖和煦，一時間，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花瓣隨風飄落，落於容嬤嬤的掌心，一瞬間彷彿濡濕了風雨，紅得更加鮮艷奪目，接著是血，汩汩從中流出――花瓣竟然飄過了掌心；接著是吃痛的惱怒聲。

庄妍咬破舌尖，猛然張口，噴出一股滿含真氣的血霧。血霧乍然迸裂，飛撲到猶在轉頭的容嬤嬤面前，令她眼前一陣模糊，染上一層迷濛的血色。

半空中，庄妍奇怪的扭動了一下身子，整個人便從忍者套中脫殼而出，如魚得水般悄無聲息側滑開來。而忍者套依然帶著「颯颯」的風聲，撲向容嬤嬤。容嬤嬤惱羞成怒，換掌直劈而出，勁氣席捲。「哧啦――」忍者套化作無數蝴蝶，翩翩起舞。一瞬間，庄妍把畢生功力提到極致，雙手一錯，左手五指岔開，迸射出五道柔勁，纏向容嬤嬤的手掌，而右手輕輕點向她的胸口。

只是千分之一秒，點點淡淡的柔光在她胸口處一閃，又迅速消失。容嬤嬤盪開血霧，低頭一看，便看到庄妍輕輕地縮回手去，陡然間感覺到胸口刺痛，一道殷紅的血液從中噴洒而出。

「你太輕敵了！」庄妍嘆道，幾乎**的身子在夜色中如魚般遊動著，「我雖然才四階，也有極厲害的招數沒使出來呢！你武學不過才五階而已，就以為能吃定我了么？哼，再接我一招！」

容嬤嬤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庄妍蜷縮起身子，猛然間如鮮花般綻放開來，散發出如水般淡然的光芒，在這團光中，隱隱傳來飛鳥撲棱翅膀的聲音，接著看見一隻飛鳥在空中滑翔而過，彷彿穿越了時間，空間般，在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逝，劃出一道長長地痕迹。「武魂！化鵬！」她隱約聽到一聲喊，然後就昏死過去。

庄妍身子遽然從半空中跌落，口裡吐出血來，渾身劇烈地抽搐著，過了好一陣子才緩和下來。來到容嬤嬤身邊，手按住其丹田，運氣「北溟訣」猛然一吸。

一股細細真氣從她身上徐徐湧出，涼涼的，凝厚異常，彷彿小蛇般直往庄妍手臂鑽去，剎那間彷彿被一股溫冰之意籠罩，隨即又變得暖洋洋的，全身舒泰之極。真氣在體內運行幾個周天，納入丹田，匯進內天地中，池中的水漸漸漲起來……

吸取了半響，容嬤嬤臉色死灰，氣若遊絲，也就住了手。她皺著眉看著池水渾濁地翻湧，心中微微一嘆，看來要把這些功力完全化作己有，還有好幾個月功夫要做。伸手拍醒容嬤嬤，微微一笑道：「現在可以跟我去見夫人了吧？！」

容嬤嬤恍若未聞，滿臉怨毒，恨聲道：「……要不是我的式神前兒受重創，怎會敗於你這丫頭之手！」似乎察覺到身體的異狀，她顫聲道，「你對我做了什麼？我怎麼內力盡失？」

喃喃半響，她忽然臉色大變，恐懼地叫道：「天魔吸食**！天魔教？！……你，你是天魔教妖女！」話音剛落，她咽喉「咕咕」作響，嘴角溢出一縷血，竟然害怕得咬舌自盡了。

「……」庄妍也猶豫著怎麼處置她：送她到夫人那裡不妥，未免會暴露自己的秘密，且以夫人的聰明才智，不會不提防趙姨娘，自己何必多此一舉；放她走則更不妥。正猶豫著要行那處女殺，見她自盡，也著實送了口氣。「什麼天魔教，天魔女的……」她嘀咕著，抓起容嬤嬤的屍身，幾個兔起鶻落，來到一個樹林里，掌心一壓便現出一個坑，把她掩埋其中。

抬首望天，月上中天，柔雲清淺，正是四更天時候。也不敢耽擱，徑直奔回賈府。回到怡紅院，晴雯正睡得酣，躺在床鋪剛合上眼，便聽得細微之聲響起，是寶玉回來了，不由大呼僥倖，目送他進了內間，沒了響動，也就慢慢地睡去了。

小樹林依然安靜，杳無人跡。風過林，林作響，萬籟俱靜。驀地從地里冒出一個淡綠色的光點，光點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發現沒人，頓住了。片刻后便有許多光點冒出，漸漸形成一個人形，依稀是容嬤嬤的模樣。她一臉怨毒，口中碎碎念著，似乎在詛咒。她選定一個方向，就要飛身遁去。

陡然一聲嘆息響起，聲音蒼老滄桑，接著是艱難的咳嗽聲。容嬤嬤臉色大駭，彷彿見到厲鬼，二話不說就要遁去，卻被不知道從哪來的一隻手掐住，登時嚇得魂飛天外，顫聲道：「饒……」「命」字還未出口。五指輕輕一合，容嬤嬤化作無數流火，像煙花般散開，隨即熄滅。

又是一聲嘆息響起,手慢慢地縮回黑暗中，小樹林歸於平靜，風過林，林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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