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草甸子(6)
我盯著表姐夫的嘴。
無數經驗告訴我,很多恐怖就是由一張張這樣的嘴造出來的,就像很多恐怖小說就是像我這樣的人用禿筆寫出來的一樣。
我極其不信任地問了一句:「那麼早,你在城外幹什麼?」
「我家在城外不是有幾畝地嗎?種的玉米,當時正是吃青苞米的時候,我去給廠長掰點青苞米。」
是的,我表姐夫是林縣居民,他吃商品糧,而我表姐吃農村糧。
她嫁到林縣之後,仍然沒有農轉非。那時候,農轉非很難。
因此,她就落戶在林縣郊區農村,分到了幾畝地,平時都是表姐夫侍弄。
「這也不能證明就是張平殺了張彩雲啊?」
「那把蒙古刀是張平的。」
「不是說那把蒙古刀是張平送給張彩雲的嗎?」
「那是張平自己說的。」
「我不信。」
「其實那個割鹼草的人不是第一個目擊者。還有一個人,是一個孩子,放羊的,他是最早的目擊者。當然,我沒見過這個孩子,只是他回家說給父母的話傳開了,我聽說了。他說他看見當時有兩台車停在草甸子上,其中有一台是
卡車……我前後一聯想就感覺到那個孩子沒有撒謊。什麼事就怕你互相聯繫起來。」
「那也許是張平追上張彩雲的時候,張彩雲已經被狼吃了。」
表姐夫平靜地看著我,低聲問:「你記不記得那個張平從來不吃肉?」
我的頭皮猛地炸了一下。
我的身體一下就失去了重量,像飛了一樣。
當時我還沒有寫恐怖小說,我在寫愛情故事。
我的故事都是那樣浪漫,那樣詩意,贏得了千千萬萬的年輕讀者。
我崇尚美好的愛情。
表姐夫的話一下就把我擊碎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把表姐夫送走的。
我一個人摸黑躺在供銷社的火炕上,艱難地整理著我生命的碎片。
我不敢回想他的話,我甚至不敢回想他的模樣。
外面的風更大了,我的窗子「叭叭」山響。
風聲像狼嚎,像女人在哭。
也許,一切都是表姐夫的臆想。
是的,我們經常說———小孩子不撒謊。其實,這只是大人的一種模式化的說法。因此,我們經常忽略另一種事實———小孩子最愛撒謊。
我現在在北京。
我隔幾年就回一趟東北看看。
但是,我再沒有去過我曾工作過的那個屯子,再沒有去過20號,再沒有去過那片草甸子,再沒有去過林縣表姐家。
那是一個噩夢,我怕觸碰它,哪怕僅僅是一個衣角。
(真實度: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