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節目(4)
「有人送水?」他好像在回憶:「沒有啊!」
又到了周五。
這天夜裡沒有風,但是比上一個周五更黑。
今天,藝文講的又是一篇關於蟲子的故事:
一個有錢人,專門吃各種珍稀動物。
有一天晚上,他竟然吃了一盤蟲子,因為他什麼都吃過了,只是沒有嘗過蟲子的味道。
吃完了,他很滿意,睡了。一夜無事。
次早,他起床后,突然感到胃裡有一些毛烘烘的東西在蠕動……
是的,那些蟲子也起床了。
蝶化蛹,蛹變蟲,蟲成蝶……它是永遠不死的。
有的蟲子,用刀剁成三段,它就變成三條;剁成十二段,它就變成十二條。
有的蟲子,再熱也燙不死,再冷也凍不死……
而這條蟲子則是由於生物鏈遭到破壞,發生變異,它反過來吃人。它的具體方法就是鑽進人的肚子中。
……一縷蒼白的燈光照著藝文的臉,有幾分猙獰。
他旁邊的幾個空椅子,在蒼白的燈光下像沒有五官的臉。後面的椅子就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了。
他在慢慢地講述著。
這時候,我又看見藝文後面深深的黑暗中有一個人一點點顯現出來!
我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他。
那個人慢慢地走過來,走到了藝文的身後,在一個空椅子上坐下來,死死地盯著電視機前的我。
他在盯著鏡頭。
我震悚了!
他正是那個給藝文送水的人!
我盯著他,顫顫地摸起了電話……
我撥通了藝文的手機號:「嘟———嘟———嘟———嘟———嘟———」
竟然沒人接聽!
電話響得太久了,自動中斷。
這傢伙在幹什麼?睡覺了?平時他的節目播出時他總要再看一遍,今天在這個節骨眼,他怎麼突然就睡覺了呢?
可是,假如他睡了,為什麼不關機?
我又撥:「嘟———嘟———嘟———嘟———嘟———」還是沒人接。
我一下感到了孤獨無助。
他在衛生間?他在**?他被殺了?
終於,電話被接起來了。
「喂!藝文!」
「周德東?」
「你現在有沒有看電視?」
「我剛剛進屋,正要打開電視機。」
「你快點!」
「怎麼了?」
「快快快!」
此時,這一集恐怖電視小說眼看就要結束了!
「打開了嗎?」
「打開了。」
「你看沒看見你的身後坐著一個人?」
「你說他呀?我當然看見了,他是我們安排的人,為了增加恐怖氣氛———我們最終還是採納了你的意見。」
「他是你們安排的人?」
「是啊。」
「上次我看見給你送水的那個人就是他!」
「是他?」
「他是你們電視台的演員?」
「也不是什麼演員,他是我們電視台的一個工作人員,好像是保安。我們看他長得瘦小枯乾,就讓他臨時客串了一下。」
「他姓什麼?」
「我還真不知道。」
「……好了,我沒事了。」
這時候,節目完了,那個保安和藝文一起消失在黑暗中。那個保安在消失之前,一直都在電視里木木地盯著我。
屏幕里傳來藝文的聲音:
「把我關了,睡吧……」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電視台。我要見一見這個瘦小的人。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蟲子這種東西。
人在明處,陽光普照的地方。
蟲子們在暗處。
它們藏在牆縫中,地下的洞穴里,廢棄的磚石下,草叢深處,樹上……
並不是所有在暗處的東西都是害人精。
明處讓人佔領了,蟲子們不敢出現,於是,它們只好躲進暗處。只有明處也變成了暗處的時候———比如黑夜降臨,它們才敢慢慢爬出來。
不過,躲在潮濕的暗處時間久了,任何東西都會變化。
蟲子的臉越來越陰暗,內心越來越陰暗……
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蟲子,那數量遠遠超過我們的估計。
雖然它們長得各種各樣,但是有些特徵是一樣的———大多數的蟲子都沒有骨頭,軟軟的,都有密麻麻的腿。
堅硬的活物可以保護自己,比如烏龜,蝸牛,甲殼蟲。軟的活物保護不了自己,也不會進攻,無矛無盾,就只好在暗處思忖對策。
因此,瘦弱的人總比身強力壯的人更恐怖。
人看不見蟲子,但是蟲子卻能看見人。
我們散步,我們談情說愛,我們發獃,我們偷偷地**……暗處都有一隻或者兩隻再或者很多隻怪異的眼珠在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們,當然我們一點都沒有察覺。
比如,現在我開車走在大道上,說不準路邊的樹葉中就有一條或者幾條蟲子在看著我。
也說不準,我旁邊的座位縫隙里就有一條蟲子在監視我。
它的長相很可能出乎我們的想像。
每天都有很多生物品種滅絕,但是,每天也都有一些新的生物品種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