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泉蒼
已至傍晚,長歌才抵達泉蒼城。
天上仍是下著雨,卻不過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罷了。
長歌撐著傘,走在泉蒼的主幹道上,這主幹道修的很是寬敞,用的是大塊青石鋪面,被雨一浸潤就顯得厚重而潮濕,天色已經暗沉,路上沒什麼行人,兩旁的商鋪也多是閉門不開。雨滴順著羅傘的邊緣滴答滑落,不時吹過一陣風,總是把雨絲帶到她的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爽利,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感覺城裡的雨腥味比別處的要略微重一些。
不管如何,她現在就想快點找到間客棧歇下,這及至夜晚,風越來越涼,順著被打濕的裙擺醞釀出更多的寒意。
在轉過了好幾條街之後,長歌終於找到了一間還開著門的店家,其間微微透出燭火的光亮來。
她走進去,收了傘,來到櫃檯,問道,「掌柜的,現在還有空閑的客房嗎?我要住店。」
自她進店到現在那掌柜的就一直埋著頭在看賬本,聽到她的問話,抬起頭時長歌才發現他面色迥異,似乎是在驚懼害怕,在看到她手上拿的傘之後,連似乎都用不上了,他就是在驚懼害怕。
「我…我們這沒…沒有客房了。」那掌柜的結結巴巴地說道。
若是他不做出一副心驚膽戰的姿態,也許長歌還會相信,但是觀他一副眼神遊移,額生虛汗的樣子,怎麼都不像是在說真話。
她進城走了這麼久,也就只看到這一家店還開著門,若是今晚不能住下,難道還要她去露宿城牆根兒嗎?外面還下著雨呢!
於是她說道,「掌柜,我也不是一個挑剔的,柴房,雜物間,也是可以的。」
那掌柜根本不聽她的話,只是一個勁兒的說,「沒了,沒了,沒有客房了,你……你還是到別處去吧!我們……我們這不接待女……女客。」
長歌求道,「可是我走了這麼半天,就只看到你家這個別處了。你看這外面還下著雨呢,我一介女子難道讓我露宿野外嗎?」
掌柜仍道,「你走吧,走吧,我們這不接待女客。」
長歌見這掌柜六神無主,一點都沒把她的話聽進去的樣子,為了不露宿街頭,決定先賴在這裡,再做打算,「憑什麼不接待女客呀?你今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就不走了。」
那掌柜的實在是欲哭無淚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家婆娘與他置氣,帶著囡囡回了娘家,他百般伏低做小才應承他今日就回,到如今卻還不見身影,他也不會這時候了都還不打烊呀。
掌柜聽了長歌的話,又見她眉目娟秀,氣質出塵,周身並無半分妖邪之氣,恐懼減少了幾分,又見她玩賴不依,非要個說法,無法,只得解釋道,「我們泉蒼城有一個規矩,就是每年今月的傍晚黃昏之時所有人家都是不接待女客的,特別是手執一把羅傘的女客。」
長歌好奇問道,「為何呀?」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接進家門的到底是人還是——雨女。」
「雨女?」
掌柜點點頭,道「從二十年前開始,每年的九月,就別稱為雨月,因為一到這個月泉蒼城就會下雨,這雨從月初下到月尾,持續一個月之久,在此期間雨女就會出來行走。她手持一把羅傘,總是會微笑地詢問過往路人是否要同撐一把傘,若是路人答應了,她就會一直跟著那人,然後那人就會因為承受不了過重的濕氣,用不了幾天就會死於非命。」
「那這跟客棧不接待女客有什麼粘連?」
「因為雨女不僅會詢問路人,有時她還會在黃昏之時到客棧來投宿,以前就是有家客棧接待了一位傍晚來的女客,第二天全客棧的人就都死了。」
「原是如此啊。」
「所以姑娘你還是另擇住處吧。」
長歌嘻嘻一笑,說道,「掌柜的,我才剛從城外來的,只是一個經過的路人,我與你交談的這會兒時間,你難道還分辨不出來我是人是妖嗎?」
「這又誰說的清呢?畢竟泉蒼城最近這段時間有好幾個小兒失蹤,忒不太平,已經很少有外人來了。」
不太平嗎?看來,是被人誆了。長歌心想。
不過,把她騙來泉蒼城又意欲何為呢?總不該就是為了讓她住宿不得,留宿野外吧。
長歌索性不再糾結這事,眼下還是勸說掌柜讓她留宿下來更為重要。
「掌柜的,我真是人,不是妖,下雨打傘天經地義,不能因為我是一介女子,又恰巧持傘就認定我是雨女啊。你若把我趕出去,這泉蒼又不太平,出了什麼意外,你的良心過的去嗎?」
長歌見掌柜的臉上神色鬆動了幾分,便再接再厲的道,「我知你不敢冒險,但其實我不僅不是妖,還可以降妖呢。這樣吧,我送你一道符,這符可以保你平安。」
說完,長歌神念一動,從須彌袋中取出一道結界符,注入一道靈力,待它微微閃著光,才解釋道,「此符你貼於門上,它可以化作一個結界,裡面的人可以出來,外面的人不能進去,可以護你平安無虞。」
那掌柜臉上隱現幾分遲疑之色,不敢託大,只是道,「我先測驗一下。」
說完拿著符去了後頭,少頃,也不知他是怎麼測驗的,回來時已是面帶喜色,相信長歌不是女妖了。
廢了這諸般口舌,終是住了下來,吃過晚膳,又洗漱乾淨之後,長歌躺在床上,想到今日遇見的那位老嫗,看起來那樣慈眉善目的樣子,卻騙她梁城妖禍橫行,將她誆來此處,果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今想來,其實那雨也來的蹊蹺,還有那傘……
想到那把傘,長歌下了床榻,拿出傘,撐開,傘面只是普通的用桐油浸泡過的油紙,沒什麼特異之處,面上繪的畫也只是尋常的紅花罷了。
嗯?紅花,長歌想到一處。她又仔細一瞧,銹紅花瓣,如泣鮮血,中無花蕊,卻隱現一張瘦小鬼臉,因它實在是太過於渺小模糊,長歌開始才會一時看走了眼。
這紅花不是尋常之物,因花蕊之處長有一張形似人臉的鬼面,花瓣血紅,故稱為鬼面紅珠,是不詳之花,生長之地必是屍山血海,乃是鬼域特產。
我初下山,又沒有招惹誰,怎麼就跟鬼域的人牽扯上了?太倒霉了,雖不是人在家中坐,卻是禍從天上來了。
怕那把傘被人下厄,長歌施了一道火咒,把它給燒了,然後又取出一張結界符貼到了門外。做完這一切,夜已深了,她回身躺在床上,閉眼想要歇息,但窗外雨聲不歇,初始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良久才漸漸有了睡意,就在她半夢半醒之間,在連綿不斷地雨聲中彷彿傳來了一陣車輛行駛的聲音,那是車軲轆碾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響,因為她的房間就臨近街道,才能聽到這一聲半響,不過被雨聲一遮,模模糊糊的也不甚真切。
長歌迷糊的想,大半夜的,誰還在外駕車出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