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山
光陰荏苒，居諸不息。
白駒奔走轉身之間，長歌已到了破瓜之年。
這幾年中，長歌勤於修行，雖是進步緩慢，但這也只是對於她師父而言，於普通修道者來說她還算是個中翹楚了。
一日，長歌在九鸞大殿與她師父論道，她師父問，「長歌，你的大道是什麼？」
她思索了一陣，然後篤定的說道，「無情。」
雁驚寒似是有些詫異的重複道，「無情？」
點點頭，「對，無情。」
「為何？」
「因為大道無情，運行日月。而有情性弱，無情心堅。情是猶豫，是羈絆，是軟肋，是苦果，刻骨銘心之後，終還是會錯過。既會錯過，有善始無善終，那還不如一開始就無情的好，世事摧折，無情者屹立不倒。想昔日紫栢禪師言:自生至死，若靜若動，若穢若潔，若精進，若懶墮，無非情故。故曰萬物浮沉於生死者，情為其累焉。」
「又有經書言，想相為塵，識情為垢，二俱遠離，則汝法眼應時清明，云何不成無上知覺？」
「所以，我的大道就是『掃一切情，斷一切欲。』輕愛以祛妄，斷情根是謂無情矣。」
雁驚寒沉吟一陣，問道，「長歌，你可還想要一個爹爹？」
「想要啊。」不過這跟今日的論道有什麼關聯？
「那如果這只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呢？」
「那便不要了吧，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便是奢望，是執念，不是你的，不必執著。」
執著嗎？
「你可還喜歡吃長壽麵？」
「年年都吃，雖不討厭，但喜愛不如往昔。」
「一年只此一次的長壽麵，喜愛之情短暫如朝露，你終是成了一個寡情之人。」無情則剛，可他怎麼感覺心生悔意呢？
說完，他嘆息一聲。
那聲嘆息中長歌彷彿聽出了一分無奈，一分失落，八分苦澀。
師父是不認可我的道吧，長歌想。
於是，在之後不久的某一天，雁驚寒把她叫到跟前，說，「人一世不過瞬間百年，生老病死，溺於苦海，長歌，你身為吾徒，雖然修行有道，但終有一日黃昏之時，只有飛升成仙，褪去凡骨，才能脫離輪迴。而你如今的修行只是閉門造車，難免有不足之處，沒有經歷過磨鍊，就修不了心，只修身，不修心，是萬萬不可的，所以，明日起你就下山去尋你的仙緣吧。」
這消息來的突然，但行走四方，追覓仙蹤，卻一直是長歌心之所想。如今，得了師父的允許，她心躁的恨不得現下就直接上路，不過在此之前外出行囊還是要打點一二的。
「小長歌，把這個帶上，還有這個，那個也捎上。」白洛九邊說邊一股腦的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法寶靈物盡數塞盡了長歌的包里。
「這麼多，我怎麼帶啊！九九，你還是別裝了。」
白洛九嚴肅道，「這怎麼行呢！凡世中道法通天，心思狡詐之徒那麼多，若是遇上，不多準備點好東西，你這小命可就不保了。」
長歌苦了臉，道理她是懂的，可是這麼多的東西，笨重不堪，怎麼帶呀！
白洛九見她一臉苦相，不由說道，「你獨身一人在外，這些東西必不可少。畢竟打不過，可以跑，這好些東西，比如這神行丹書，可以瞬息神行千里，不比縮地成寸的法術差，還有這斂息符，能讓你氣息收斂，隱藏身形，不被人察覺，也是逃跑偷聽的好東西啊。還有……」
長歌不耐再聽，只是指著眾寶之間一黑色精鐵說道，「那好，神行丹書，斂息符及其它的小玩意兒我都可以帶，畢竟它們沒什麼重量，但這引雷錐，重逾千斤，帶在身上，如負山嶽，讓我又怎麼雲遊四方呢？！」
「這引雷錐可是我特意從私庫里拿出來的。如今鬼域與妖族之眾禍亂橫行人間，你行走凡塵難免會遇到一二不長眼的，而這引雷錐可召雷劾鬼，轟擊邪祟，清除污穢，於你有天大的用處，這你是一定要帶上的。」
白洛九自是心疼長歌，想到這引雷錐於她而言確實是太過沉重，於是他又拿出須彌袋，說道，「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這須彌袋與芥子環都是儲物納寶的好物，芥子環的所儲空間雖比須彌袋還大上許多，但你如今倒也用不上，就先用這須彌袋應付著吧。」
這可不應付啊，長歌心想。須彌袋她可只在《天靈寶錄》中看到過，其間藏有一小方世界，神隨意動之間就可取物納物，且隨身攜帶還輕若鴻毛。雖沒攻擊力，但是對外出行走很是方便。
「九九，這須彌袋你都給我了？」
白洛九搖頭，「其實這須彌袋也不是我的，是你師父雲澤真君給的，讓我交給你。」
長歌嘆道，「師父好大的手筆。」
白洛九不服氣，「這引雷錐就不大手筆了嗎？好歹也是《天靈寶錄》書上有名的神兵。」
長歌陪笑，「當然也是大手筆啊！這引雷錐我就收下了，定會好好利用，不會讓這神兵蒙塵的。」
第二日，長歌拜別師父之後，孤身一人就下山去了。
因為沒有什麼具體目的地，剛下山的那會兒長歌一向都是隨心所欲的東走西竄，與遊玩一般無二。
一日，她走在郊外的道上，剛剛還是晴朗天氣，卻突下驟雨，四下開闊，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九九收拾了那麼多東西，卻怎麼連把傘都沒有。」長歌搜索須彌袋無果，不禁頭疼道。
正打算施展一個法術避避雨，卻發現前方不遠的道旁有一座茅草蓬子。
這倒是一個避雨的好去處。
她快步到前面的茅草蓬去避雨，待進到蓬里，發現裡面還有一位擺攤賣傘的老嫗，雖被歲月風霜割了臉，但和藹可親，慈眉善目的，讓人頓生親近之心。
她不禁問道，「老婆婆，你怎的在這裡賣傘呢？」
那老嫗笑道，「城裡賣傘的太多了，老婆子沒甚麼生意，就想到在這道上搭個草蓬賣傘，遇到下雨，過路的行人自是就會到我這兒來買了。就算不買，到這草蓬里躲個雨平時遮個陽也是好的。」
這道上過往之人並不多，這老嫗能遇上的下雨天氣也難得，平時多半是無功而返，但於過往之人卻有遮陽避雨之恩。長歌感動於她的良善之心，便想要買把傘回報今日的遮雨之情。
走到那老嫗攤前，蹲下身，挑揀起一把傘面上繪有紅花的白傘，說道「老婆婆，這把傘我買了。」
說完，就付了銀兩。
那老嫗接過銀兩之後問道，「姑娘，前方不遠有兩條路，一路通向梁城，一路通向泉蒼城，姑娘你又是將要去到哪裡呢？」
長歌道，「我也不知，隨性而為罷了。」
那老嫗又道，「既如此，那姑娘你就去泉蒼城吧！梁城最近妖禍橫行，不太平。」
長歌道謝，「多謝婆婆提醒。」
這時雨勢漸歇，長歌告別老嫗，撐著傘走入雨中。據老嫗告知，那泉蒼城離這並不遠，於是她現在啟程想要在天黑之前到達泉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