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立風波(2)
有著習武傳統的山東民眾在義和團的率領下率先起來反對洋人教堂所進行文化侵略與經濟掠奪,所謂「天不下雨,地發乾,全是教堂遮住天」即此之謂。
而民間習武最講究練硬氣功——也就是常說的「刀槍不入」,所謂「刀槍」不過是刀槍劍戟一類「冷兵器」的簡稱。
當時的中國還處於冷兵器與火器並存的時期,只有朝廷才有火器營,在民間主要還是冷兵器。
以「滅洋」為宗旨的義和團,在山東遭到巡撫袁世凱的殘酷鎮壓,便轉移到直隸一帶。
義和團為了避免在直隸遭到鎮壓的命運,便公開打出「扶清滅洋」的旗幟,這恰恰與慈禧對洋人的憤怒心情相符。
慈禧竟把「滅洋」寄托在「刀槍不入」的義和團身上。
如果說在窮鄉僻壤的人,不知道洋槍洋炮的威力也就罷了,問題是慈禧在英法聯軍進攻北京到熱河逃難時就聽說過洋槍洋炮。
更何況,此時的西方軍火又經過多次的改進與發展。
雖然總理衙門要求駐外使臣必須寫工作日記向國內彙報,以期讓統治集團了解國外的情況,但別說是慈禧就是當時主持總理衙門的慶王也未必肯抽出時間去翻一兩本「出使日記」,要不然怎麼可能相信鄉間所說的「刀槍不入」呢!但慈禧卻把寶押在「扶清滅洋」的義和團身上,也許其中包括了坐山觀虎鬥的用心:讓義和團去同洋人廝殺,僥倖能滅滅洋人的威風,也出口心中的惡氣;如果義和團敵不過洋槍洋炮,也可以借洋人的力量除掉肘腋之患;義和團畢竟已經到了京畿,說是「扶清滅洋」,誰知「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葯」……從王公大臣到文武百官確實沒有人能猜透慈禧的心思,傾向維新的官員在戊戌政變后已經成為驚弓之鳥,而守舊的官員則成為義和團的支持者、甚至在自己的家中也擺起了神壇。
至於大阿哥溥的父親端王載漪,更是要藉助義和團的力量廢黜光緒、把自己的兒子推上皇帝的寶座,在他的王府中就供奉著「洪鈞老祖、梨山聖母」。
當自下而上的浪濤席捲京城時,當義和團進攻西什庫教堂時,當崇文門、宣武門一帶的教堂被付之一炬時,當外國駐華使館遭到圍攻時,當德國駐華公使以及日本使館的工作人員被殺,當前門外的商業區「四千餘家店鋪」已經成為一片火海時……機關算盡的慈禧突然感到對事態的發展失去了駕馭的能力,為了不至於被洶湧的浪潮吞噬,她只能以宣戰來作為退步抽身之計。
朝廷上下,無人能對慈禧所做出的宣戰進行任何制約。
宣戰,說起來容易,只要把戰書送到使館、限使館人員24小時之內撤離就行了。但要準備應付宣戰後的局面則是一個極其嚴峻問題。就連慈禧最倚重的榮祿、李鴻章、慶王、袁世凱以及地方有影響的督撫劉坤一、張之洞等都反對打這場毫無準備的戰爭。李鴻章、袁世凱建議慈禧應該保護外國使館,劉坤一曾斬釘截鐵地拒絕帶兵攻打使館,明確表示:「苟御外辱,則臣當立即帶兵北上,若屠戮使館中孤立之數洋人,則不願以堂堂中國之兵作此用也」。
但十幾年的惟我獨尊使得慈禧已經習慣為所欲為,一意孤行,聽不進任何逆耳之言,只圖一時痛快。
當有的官員建議:既然義和團主要因教堂壓迫而起,只向法國宣戰即可,慈禧也斷然拒絕。
的確像當時一位官員所分析的「以一國而敵十數強國,危亡立見」。
就連當了將近兩年啞巴的光緒,也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開口說道:義和團全都是烏合之眾,根本沒有受過軍事訓練,「洋兵利,能以骨肉相搏乎?奈何以民命為兒戲?」所有這些反對意見對於慈禧都等於零。
《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彼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戰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慈禧此次就是在既「不知彼」也「不知己」的情況下宣戰的,實在是犯了兵家之大忌。
從鴉片戰爭以來所發生的戰爭,清王朝都敗在「不知彼,不知己」上,但以前的戰爭都是被迫應戰,可這次卻是主動宣戰,而且是同時向幾個國家宣戰。
甚至在宣戰後,對於戰略戰術也都沒有認真研究過。
當時在北京駐紮的只有榮祿的武衛中軍和董福祥的甘軍,榮祿是不打算攻打使館的,而在甘軍的士兵殺了日本使館人員事件后,董福祥的甘軍也被榮祿設法調到了南苑,京城裡真正參戰的基本上是義和團的人。
獨斷專行,確實痛快了一時,但慈禧也為此付出了沉重代價。
當英、法、德、美、俄、日、意、奧八國聯軍以保護使館的名義在大沽登陸后,慈禧決定出逃。
據內務府大臣說:出逃的前一夜「老佛爺終夜未睡……寅刻,倉促著以昨日叫進農婦之服,以漢妝梳頭……後進轎車三兩趕入大內……」逃,而且是逃得越遠越好。
這一次她堅持挾持光緒逃到西安,並非關心光緒的安全,而是怕光緒在同洋人的談判中得到權力。
辛丑條約庚子議和時的李鴻章八國聯軍佔領下的北京,陷入一片血海……當慈禧派李鴻章、慶王同列強簽訂議和時,就連沒有出兵的比利時、荷蘭、西班牙也擠進來分一杯羹……一個筋斗從北京栽到西安的慈禧,到此時竟一點脾氣也沒了,徹底被洋人打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