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入江湖(二)
只見兩條蒙面壯漢從林中奔出,揚聲喝道:「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來大家喝。」意思是說,彼此都是同道,你劫到的財物可不能一個人獨吞,要拿出來大家分一分。
少年眉頭一挑,心頭一絲無名火起,正要開口時,就見那郭信由如一隻被炸了毛的公雞一般,「雲老大,雷老六,原來你們兩個龜孫早就他奶奶的躲那了,莫不是算計著想劫老子吧。」
少年聽得此話,單手圈個槍花,「好啊,你們還有多少人想吃,都來。」雲老大哈哈一笑,「哈哈,這才是好朋友,大家都有的吃的。」說罷,就準備上前分車馬財物。
少年冷冷一笑,從下而上「嗖」的一槍挑出,雲老大二人似乎早已料到會有一槍,二人豎起手中袞刀,向外一封,擋住這一槍,翻手便是一刀劈來,其勢甚猛。少年見二人身手不凡,不敢大意,橫槍斜掃,槍尖急抖。雲老大高聲驚叫:「點子扎手啊。」
雲老大這兩個人的身手高強,較之先前的郭信更強,但在少年的槍下確有束手束腳之感,每一代砍去,都尤如泥丸入海,輕偏偏地絲毫不受力,不僅如此,還會受對方的牽引去攻擊同伴。雲老大越斗越是心驚,忽地一眼瞥到一旁的郭信,手下一慢,眼前寒光一閃,胸前衣襟便被挑破,又驚又怒中破口大罵:「郭老二,點子好硬,還不趕緊並肩上。」
正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原本在一旁看的呆了的郭信,彷佛回過了神,提起袞刀,咬牙切齒地沖了上來。在旁的商隊眾人見狀,紛紛欲上前相助,怎奈有繩索枷綁在身,又有小嘍啰持刀看押,空有相助之心,卻無力相幫,只能用言語發泄自己的不滿。
「三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
「有本事一對一啊,還綠林大盜……」
「一對一的話,早就被幹掉了……」
「狗肉上不的席面,也就這點本事的話,拿命來吧!」眼見郭信加入戰團,少年面色一冷,手中槍勢一變,上下翻飛,如雪花飄落,槍尖閃閃生輝,寒芒冷冽欺體。三人在他槍下,比之先前只有兩人時更加不堪,雖然三人竭盡所能,但依舊抵不住這桿槍。
約莫又鬥了十幾招,雲老大見合三人之力也難討得好處,一咬牙,奮力劈出一刀,迫得少年微微一緩的時機,立時拉得二人跳出圈外,「好好好,讓你獨吞好啦,留下萬兒來,咱們交個朋友。」
少年聞聲怒道:「劫奪財物、傷人性命罪不可恕,誰和你交朋友!」一招「雲龍三疊」,長槍倏地搗出,看似中宮直進,又似左右連袂,招至一半,中途突然三分,分刺三人。只聽「哎喲」、「咣當」三聲,郭信、雷震兩人手腕中槍,拿捏不住手中武器,袞刀脫手墜地,只有雲老大仗著身手,勉強擋住了這一槍。
少年本想在此留下此三人的性命,但誰曾想,手中這桿槍著實劣質,與三人交手了二、三十招,槍身刀痕累累,在使出「雲龍三疊」之後,槍身不堪重負,終至斷成兩截。雲老大三人大喜過望,趕忙奪路而逃,很快便逃入了前面的叢林草莽之中了。
少年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長槍,微微有些愣神。而之前被小嘍啰捆綁看押在一旁的鄭老大和商隊夥計,在小嘍啰四散逃走之後,終於掙脫了束縛。鄭老大看著有些愣神的少年,在看看身邊那些商隊夥計,不由長嘆一聲,朝少年走去。
鄭老大走到少年面前,黑紫色的面龐里透出一絲尷尬、一絲紅暈,右膝一曲,朝少年單腿跪下,后一抱拳,「恩公在上,請受鄭老生一拜!」
商隊一眾夥計左右互相看了看,跟著鄭老大,單膝下跪,抱拳言道:「恩公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恩公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恩公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少年從恍然中清醒過來,看著滿地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忙不迭迭地還禮,「使不得,大家快快請起」,說著,又伸手去扶起鄭老大,「鄭老先生,使不得的,些許小事,何必要行此大禮。」
鄭老大起身,牽著少年的手,輕拍他的手背,感概不已,「哎,老朽行走江湖幾十年,想不到臨到老來晚節不保,老眼昏花,不識美玉在前,縱容手下在後,讓小哥受了一路的委屈,到頭來還是靠小哥撿回了這條老命啊……敢問小哥姓甚名誰,是哪裡人氏啊」。
「鄭老先生,晚輩姓李,草字俊辰,江寧人氏,欲往汴京一行。」李俊辰朝鄭老大拱手行了一禮。「此地地勢兇險,恐還會有強人出沒,依晚輩之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即早上路為好。」
「辰兄弟所言甚是。」鄭老大聞言,開懷一笑,轉身吩咐道,「周四,田六,你們幾個趕緊收拾一下,準備繼續趕路。那個,蘇五,再牽一匹馬過來。」
「得嘞,知道了,老大。」
不得不承認,商隊夥計處理起眼前這種事的時候,顯得是有條不紊,好像經常處理一般,輕車熟路。鄭老大見俊辰對眼前這一幕似乎有所疑問,便開口為其解惑,「小兄弟有所不知啊,如今這世道不太平啊,大江南北,大大小小的山賊、盜匪、黑店數不勝數。但凡商隊、鏢局行走江湖,都會遇到這檔子事,久而久之,我們也就習慣了,收拾起來也就快了……」
「鄭老先生……」鄭老大揮了揮手,「辰兄弟,老哥我托個老,叫你一聲兄弟。你呢,你別叫我什麼老先生,和大夥一樣,叫我鄭老大…啊,大家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就是啊,就和大夥一樣,叫他鄭老大……」
「那麼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李俊辰做了一個羅圈揖,「鄭老大,既然路上盜匪橫行,那你們以前是怎麼擺脫這些山賊盜匪的呢?」
「哈哈…」鄭老大笑了起來,「辰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因為盜匪橫行,所以我們行走江湖,都會有高手壓陣,我們宿家莊這支商隊,通常都會有二公子宿義隨行。只是前些日子,庄中來報,老莊主身體抱恙,二公子心中挂念,故此先行回庄探望。本以為這一趟只剩區區幾日路程,終不想還是遇到了賊匪,老夫真是慶幸當日答應讓辰兄弟一路隨行,不然這次老哥真要陰溝翻船了」。
很快,商隊上下收拾停當,再次開拔上路,與之前唯一不同的是,李俊辰不再是一個人吊在最後,而是和居中調度的鄭老大一起并行。
商隊一路西行,自小便在山中學藝的李俊辰第一次行走江湖,於江湖還略顯陌生,幸得鄭老大對這位救的商隊的恩人頗為看重,一路上將自己的江湖經驗、見解一一傳述、授來,讓李俊辰屢有撥雲見霧之感,幾日的行程便在這傳授中安然渡過。
這一日,商隊行至陳橋驛。此刻的陳橋驛的街頭,到處可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百姓。待見到商隊的到來,這些百姓猶如見到花蜜的蜜蜂一般,一窩蜂的蜂擁而上,將商隊圍得水泄不通。
李俊辰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帶著後世記憶的他,雖然清晰深刻的了解女真鐵蹄的燒殺擄掠給炎黃文明帶來的沉重打擊,但也沒想到看似歌舞昇平的繁榮背後,竟然還有這般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殘忍真相!
李俊辰難以置信的眼神瞥向鄭老大,鄭老大長嘆一聲,朝身後揮了揮手,自有商隊的夥計拿著一包包的饅頭分發給現場的饑民。鄭老大沉默良久,開口道:「北擴田,南花石,多少戶平民百姓因此良田被占,家園被毀,又有多少清白人家被逼的不得不鋌而走險,落草為盜,這世道,真的讓人怎麼活啊……」言訖,鄭老大自顧驅馬向前,臉上顯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蒼茫和無奈。
李俊辰默默無語的跟在鄭老大的身後,商隊的夥計趕著馬車在二人的身後隨行,隊伍的氣氛顯得更外的承重,就連平時最跳脫的夥計也感受到商隊此刻凝重的氛圍,而不敢多語。
一行人且行且走,最終來到了一處官道的岔路口,遠方已依稀可見一座城池的輪廓,鄭老大輕輕嘞住韁繩,指著西北方向那座城池,對李俊辰說道:「辰兄弟,你我走了一路,眼下也該到了分手的時候,這座城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壽昌縣,順著眼下這條路往南,大概還有個六十里路,就可到汴京了……」鄭老大又指了指南邊那條路,「辰兄弟老哥哥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俊辰當即朝鄭老大一拱手,「老哥哥但言無妨。」
鄭老大摸了摸頜下的鬍鬚,緩緩道:「辰兄弟年紀輕輕,便身懷絕藝,老哥哥雖然眼濁,但也能看出兄弟他日並非池中之物,必有扶搖九天之日。但須知「過剛則易折」,行事還需留有餘地,玩轉些才好,在無力改變眼前時,不妨埋頭苦練內功,待他日羽翼豐滿,再行雷霆一擊。人老了,話也多了,還請辰兄弟見諒啊!」
李俊辰聽的,心下感激,抱拳略帶哽咽道:「老哥哥說的是,俊辰銘感五內。還望老哥哥一路保重!」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兄弟他日得空,可來寇州豐田鎮宿家莊尋老哥哥,咱們兄弟在把酒言歡……請!」說罷,朝李俊辰一拱手,徑自指揮商隊奔西北壽昌縣去了。
李俊辰雙手抱拳,目送商隊奔西北方而去,口中暗道句,「一路保重!」而後,眼中帶著無限複雜的目光望著東方,目光中,彷佛看見了那座承載無數英雄夢的八百里水泊。
良久良久,李俊辰收回目光,調轉馬頭,奔著南下東京的管道策馬而去,留下的是那一路打馬而過揚起的塵土。
「汴京,炎黃文明的繁華,就讓我來親眼見證吧!汴京,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