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旁觀與重來
……
昏睡中的左萌萌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她夢到一整部古裝狗血連續劇!
故事背景是名為大康的王朝,昏睡前她見過的那狠毒女孩是劇中主角。
女孩名為左滴,是左太傅府的二小姐。左滴家世顯赫,父親乃當朝太傅地位崇高,母親溫婉賢惠出身貴族。嫡親的姐姐是當朝皇貴妃,寵冠六宮。可是她並沒有像母親和嫡姐那般莊重知禮,左滴行事張揚跋扈,性子暴虐,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全數沒有。
「左萌萌」清醒時候聽到的,便是崇武三十年,季楚禾被皇上欽點為新科狀元。左滴一見傾心哭著喊著非他不嫁。
季楚禾只是英武候府里的庶子,姨娘所出。與左滴身份天壤之別。奈何左滴鐵了心要嫁他,眾親勸解不得。更可笑的是官媒提親,卻被候府拒絕。愛女心切的左太傅只得厚著臉皮求康帝賜婚,一時間,左滴變成全京城的笑話。
左萌萌「看」著左滴鳳冠霞帔嫁入候府。不過只半年,季楚禾便納了姨娘進府。正是左滴口中提到過的徐嫵。
徐嫵溫婉內斂,色藝雙絕,更同季楚禾青梅竹馬,感情深厚。自那之後,左滴性子愈發暴虐,府中下人被打死發賣不知凡幾。
後來侯府嫡子病故,季楚禾順理成章成為世子。徐姨娘懷胎十月,得一男孩,愈發受寵。左滴因德行有失加之無子嗣失了掌家之權。自此,侯府上上下下無不奉徐嫵為當家主母,左滴可謂是眾叛親離,神憎鬼嫌。
好在左滴娘家權勢滔天,倒也勉強保得住正室位子。好景不長,本來深受康帝信賴的左太傅屢屢受斥,聖眷一落千丈。后又被告發販賣私鹽,私造兵器,意圖謀反。查后雖無確切實證,左太傅仍是失了聖心,最後官職被剝,並毀券奪爵,從高高在上的重臣權貴直接變成平頭百姓。
與之相反,季楚禾倒是際遇不凡,從一個清水衙門的六品翰林院修撰變成手握重權的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后承了爵。當真是鯉魚跳龍門,一時風頭無兩。
原本高貴穩重的嫡姐皇貴妃因毒害皇子被白綾賜死,經查正由左家心存不甘,意圖報復。顯赫一時的左府慘遭滅門,人頭滿地,血流成河。左滴嫁入侯府反倒逃過一劫。
災難並沒有結束,從高高在上的貴女變成罪女,左滴還未從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徐姨娘再孕落胎,丫鬟受刑不過,供出正是被左滴買通下的毒手。她還未來得及辯駁就被人灌下一碗葯后押到侯府祠堂。左滴拚命掙扎,有人卻從身後狠狠踹了一腳,她兩腿一軟跪倒在地。
夢中的左萌萌正觀賞著這年度大戲,忽然耳邊響起之前那個神秘聲音:
「是時候了!」話音落下,她,醒了。
……
醒來后的左萌萌有些茫然,突然從熱鬧的「夢中」回到現實,讓她一時間有些不適。
定了定神,發現自己昏睡前那些靜止的霧此時鮮紅如血,沸騰般翻滾著,好像有巨大生物正要從霧中鑽出來。
她試著移動,經過的地方紅霧自動避開,彷彿在為她讓路。
「左萌萌」重新觸碰到外壁,吃了一驚。眼前所見正是夢中出現的侯府祠堂。
她對面坐的,正是那名為徐嫵的姨娘。但見她面容姣好,臉色卻極差,仿似久病初愈。身上套著一件銀紅斗篷顯得人更加弱不經風。
「左萌萌」一思索,這樣看來,這幻珠應是被左滴帶在身上。
徐嫵輕撫小腹,看向左滴的眼神里滿是露骨的恨意。
在她上首坐一華服年老婦人,伴著左右服侍丫鬟。
那季楚禾,直直站在徐嫵身側,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憎惡。
「我真是瞎了眼,竟會娶了你這不知廉恥的毒婦!」話畢他對那老婦行了一禮。
「今天請老祖宗做個見證,我要休了這賤人!」
老婦眼睛半張半合,如果不是手上不停的轉動著佛珠,簡直像是睡著一般。
良久出聲:「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無甚話,寫了休書攆出去便是。」
季楚禾應下,從懷中掏出一紙休書,看上去老早就備好了只等這刻。
他瞥了一眼左滴,大聲念道:
「有妻左氏***狠毒辣,小肚雞腸,上不敬父母,下謀害子嗣。虎毒尚不食子,汝與禽獸何異?吾悔與虎狼為伴,愧與蛇蠍共眠,竟隱忍至此!今吾與爾恩斷義絕,請汝自知,汝之財物已凈,汝當速速離去!」
念完之後,手抬紙落。這張薄薄的休書輕飄飄的落到左滴面前。
啥?這都是啥?「左萌萌」瞪大眼珠子看了半天,表示除了虎毒不食子和恩斷義絕,其他都不懂!
讓她好奇的是,左滴由始至終竟然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
季楚禾拿出帕子擦了手,竟是嫌臟!凈手后扔在地上。
他對徐嫵溫柔道:「此間事了,夫人身子受損,還是早些回去歇著,我忙完公事便來陪你。」
徐嫵抬頭看他,那楚楚可憐又隱忍的表情,就是女人看到也會忍不住心疼。
「煩老爺掛牽,都是婢妾無用,連我們的孩兒都保不住。」聲音變的哽咽,她抬袖擦了擦眼角,重新露出蒼白笑臉:
「老爺有事便去,家裡的事交給婢妾便是。」
季楚禾皺了皺眉,輕撫她如玉面龐:「怎還自稱婢妾,雖礙於律法無法將你扶正,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唯一的結髮妻子!」
徐嫵感激一笑,含羞低頭。季楚禾看的心猿意馬,卻公務纏身只得離開。
他連看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左滴一眼,轉身出了祠堂。
坐在那邊半晌毫無動作的老婦也在丫鬟的陪伴下離開。
有下人小心翼翼湊上前來,想拉左滴下去。
「慢著!」徐嫵終於開口說話。
「老爺雖已將你休棄,在我看來卻是白白便宜了你。」她有些吃力的站了起來,甩開丫鬟的手。
「我的孩兒不能白死,來人,取家法!」
「不要啊徐姨娘,不不,夫人!季夫人!求您饒了我家夫人吧。」
旁邊的寶芽哭著衝上前,抱住跪在原地的左滴。「夫人身子骨不好,您這是要她的命啊!」
徐嫵冷笑,「府里哪兒來的兩個夫人,既然不會說話,來人,好好教教她!」
「是,夫人。」有個機靈的嬤嬤快走兩步上前,把寶芽拽下來,對著她的臉狠狠的給了兩個耳光。
寶芽的臉瞬時腫起來,嘴角沁血。
「你這丫頭倒是好顏色,這張臉留著也是禍害,斬草就得除根,免得橫生枝節。」徐嫵聲音很輕,話里的意思卻讓人不寒而慄。
她臉色一寒:「繼續打,我沒發話就不準停!」
巴掌聲再次響起,夾雜著寶芽的慘叫。
徐嫵滿意的轉過身來:「左滴,可曾想過,你也有今天?」
左滴仍是一聲不吭。
徐嫵輕笑,「瞧我這腦子,竟然忘了已經使人給你灌了啞葯。」
她湊近左滴耳側小聲道:「雖然老爺對你死了心,我也得把事情做的萬無一失。這可都是你教我的,攔路的,只能死。我用我孩兒的命換你一條賤命,你賺了!」
她輕哼:「太傅府的二小姐,我從你身上學會了太多,其實你也不用委屈,太傅府風頭太盛,實在是太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老爺他不過是替人辦事。咱們這些家眷,自然得向著自家男人。我用腦子助他,你沒有腦子,就這條爛命還值得一用。」
嘆了口氣,「你死了,老爺跟左家便再無瓜葛。從前老爺借了你左家的勢,現在,左家能給的,徐家照樣能給,只不過你留在這裡終是礙眼……」
頓了頓,徐嫵冷笑:「況且這樣一來,朝中某些人自然也鬆了口氣。沒想到你活著時候是個廢物,死了倒是圓了不少人的願……」
正在偷聽的「左萌萌」,突然眼前一花,像是做了回過山車——原來是幻珠被扔到地上。
她尚未緩過神來,聽到徐嫵氣急敗壞的尖叫:「賤人!竟敢用簪子傷我!來人,給我打死她!」
落在地上的「左萌萌」第一次看到左滴的樣貌。皮膚白皙瓜子臉,挺翹的鼻子因為憤怒微微聳動,而她的眼睛……
「左萌萌」愣住了,像,很像,跟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樣!
這雙眼熟的眸子里燃燒著不可遏制的怒火,左滴嘴唇煽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耳邊傳來熟悉的棍棒擊打聲,像極了前世的那個冬夜。
「左萌萌」看著眼前的左滴從起初的掙扎到後來一動不動。
鮮血隨著棍棒起落四濺到地面。那雙憤怒的眼睛不再惡狠狠的盯著面容猙獰的徐嫵,而是慢慢的看向被扔在地上的簪子。
「左萌萌」看著這酷似自己的雙眸,看著那之中燃燒著的憤怒漸漸熄滅,變成悲慟、慚愧、懊悔、懷念然後空洞,直至失去最後一絲光亮回歸死寂。
她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神中可以同時表達出如此多的情緒。
本只是一個旁觀者的她,無端端的心疼起來,雖然現在的她……沒有了心。
徐嫵仍在尖叫,左滴劃破了她引以為傲的臉龐。
她惡狠狠的看向幻珠簪,眼中的怨毒讓「左萌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咬牙切齒道:「我不只要毀了你!還要毀了所有跟你有關的東西!」
只見一隻穿著繡花鞋的腳狠狠的踩了下來!
「左萌萌」鬆了一口氣,暗自竊喜:這珠子這麼硬,看我硌不死你!
卻聽到一聲輕微的「啪」……珠子碎了。
一百頭神獸從左萌萌的腦海中呼嘯而過。
神啊,你是坑我的吧?液壓機都壓不碎的珠子,這隻穿著布鞋的小腳竟能給踩!碎!了!
完了,這次真掛了!
終於得以脫困的「左萌萌」還未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便清楚感覺到自己正變的越來越薄,越來越稀……
就在她即將消散的時刻,耳邊再次傳來那神秘聲音,語氣里掩飾不住的急切:「就是現在!給我!重來!」
「左萌萌」:……
她再再次昏迷了,她腦中最後閃過的念頭: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