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東流》第三十章(3)
地上滿是殘落的焦葉,幾隻白鴿在地上撲騰著。穿著風衣的王麗珍一臉憂傷,坐在長椅上。素芬來到她面前:「三少爺說你要見我?」
王麗珍:「是啊,我想和你說說話,你請坐吧。」素芬坐下來,等她說話。
王麗珍:「這幾年,想必你在淪陷區吃了不少苦,扶老攜幼,等忠良回來,著實不容易。但你曉得不曉得,忠良流落他鄉,是我收留了他,供他吃,供他住,供他穿,給他找工作,想辦法讓他做我乾爸的私人秘書,還把自己的積蓄捧出來給他做生意,讓他發財,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把自己的青春、智慧,一切的一切,全都給了他,你想想,我容易嗎?」她淚下數行,用手帕揩著。素芬怔怔地看著地上的落葉,問道:「你要我怎麼樣?」王麗珍:「我要你把忠良讓給我,我會給你許多錢的。」素芬:「人都沒有了,錢又有什麼用呢?」王麗珍:「有了錢,你的日子就會好過起來,再說,吳家祺喜歡你,人家等到你現在,你可以嫁給他,我們各得其所,不是兩全其美嗎?」素芬:「忠良怎麼說?」王麗珍:「忠良也是這個意思。」素芬聞言心中一顫,嘴唇發抖:「你讓他向他母親說去。」說完起身離去。
王麗珍站起來叫:「嗨,你到底答應不答應?」一隻白鴿飛過在她身上撒了泡屎。「哈哈……」隨著一陣笑聲,白少魂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你看,你看,人一倒霉運,鳥都要往你身上拉屎。」王麗珍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復又坐下。白少魂坐到她旁邊,摸出手帕為她擦鳥屎。王麗珍一把搶過手帕,自己擦著:「是不是想看我的好戲?」白少魂:「不是我想不想看,而是你本身好戲連台。怎麼樣,嘗到滋味了吧?」王麗珍一副不服輸的口氣,還在嘴硬:「不經風雨,哪來刻骨銘心的愛情。」「嗬嗬……」這一下白少魂服帖了,「你還不死心啊?你怎麼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張忠良是腳踏兩頭船,甚至是腳踏三條船的人,你這樣抱殘守缺,到頭來非要抱恨終身不可。」王麗珍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白少魂,你少來挑撥離間,沒有用的。」白少魂:「有沒有用我無所謂,作為朋友我要對你說,你在重慶時的想法是對的,找個善良、樸實的男人,把他培養成有作為有身份的體面人,然後與他結為廝守終身的伴侶,不錯,計劃是不錯。但你想過沒有,你培養他的土壤是什麼土壤?你培養他的環境又是什麼樣的環境?給他施肥、澆灌的又是什麼樣的人手和肥料?今天我不是在背後說你乾爸、崔經理和林老闆的壞話,和他們在一起,說白了無非應驗了一句老話:叫作『近墨者黑』,你說是也不是?」王麗珍:「是,你說得不無道理。但你說漏了一個人,那人就是你,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白少魂:「我當然不是好東西,這我承認。但我不好在哪裡呢?我不就是喜歡女人嗎?這何錯之有?我又沒有強迫誰,對不住誰。但是,你以為張忠良肯定比我好嗎?別忘了還有一句話,叫『青出於藍勝於藍』。」王麗珍站起來:「那當然,我就是要他勝過你們。」白少魂:「問題是,他勝過我的太多了,他是財色雙贏,而且贏得太多,到時怕要觸犯眾怒,玩出血來。說老實話,我倒是為你和他擔起心來了。」王麗珍:「哼,為我和忠良擔心?是你這種人嗎?」白少魂:「你呀,看來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我是玩家,玩就要玩得開心,何必玩出事情來呢?弄得大家都不愉快。」王麗珍:「你是玩家,我不是,忠良也不是。你想看我和忠良的好戲,肯定會大所失望的。」她賭氣離去。白少魂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嘆道:「唉,你讓我怎麼說好呢?可愛的王麗珍小姐。」
張忠良和何文艷站在溫公館主人房窗前瘋狂接吻,聽見有汽車聲傳來,兩人急忙分開。何文艷向窗外看去說道:「麗珍回來了!」「我回自己房間。」張忠良逃也似的走了。何文艷走到梳妝台前照鏡子,理理好弄亂的頭髮。
王麗珍走了進來,砰地關上房門,走過去倒酒喝。何文艷駕輕就熟地做著戲,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她靠在梳妝台上,雙手抱臂看著她:「怎麼樣,她答應嗎?」王麗珍倒一杯酒:「淪陷夫人沒文化,不明事理。」說著就要灌酒,被何文艷奪下了酒杯:「你光是喝酒有什麼用?你一定要想個辦法,把那個女人從忠良的生活里趕出去。」王麗珍喝了一口酒瓶里的酒:「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真想找把手槍,自殺算了。」何文艷:「手槍我有,你想自殺容易得很,但你這個抗戰夫人死了,就便宜了淪陷夫人,你值不值?依著我,把她打死算了,怕什麼?大不了花幾個錢,事情就擺平了。」王麗珍又喝酒,借著酒勁說:「你把槍給我。」何文艷:「你真想殺人啊?神經病!」王麗珍:「誰要是再讓我當眾出醜,我就打死誰。」何文艷:「你另外選個好日子,與忠良結婚,淪陷夫人那裡,到時我幫你去遊說遊說。」王麗珍已有醉意:「表姐,你真好,我謝謝……你了……」何文艷雲譎波詭地笑了笑。
雨夜下得清冷,張忠良撐著雨傘躲在里弄口門洞的陰影里。素芬挽著送衣服的竹籃走來,被冷不防閃出來的黑影嚇一大跳,差點叫出聲來。張忠良喚道:「素芬!」素芬手上的竹籃掉在地上,滾到一邊去了。看是灰頭土臉的張忠良,一線希望之光迅捷躍然於她的臉上:「忠良,你到底……到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