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退隊

從1885年起開放的新宿站，站內有包括國營鐵路JR線、東京地鐵公司在內的九條線路，每天的客流量高達300萬，位居世界之最，不論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看到的永遠是烏泱泱的人頭，而多達60個的站內出口，更是讓無數人迷失在這座龐大的交通迷宮。

葉昭覺得，如果沒有前身留下的記憶，他的結局大概就是在新宿站迷路而死吧……

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潮走出車站，走過三個路口，轉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在地下通道小小的入口前，擺著一塊用霓虹燈裝飾的牌子：吉拉夫。這就是樂隊演出的俱樂部。

僅能容納幾十人的小俱樂部，看上去似乎微不足道，然而就算是這麼個小地方，能夠擠進去做固定演出也要有相當的本領。在東京，懷抱著星夢的地下樂隊和藝人多如過江之鯽，但他們大部分都僅能在車站、公園等地進行露天表演。

下午四點的俱樂部，離上客人的時間還早，葉昭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佔據了一張四人桌的樂隊成員們。

「抱歉，我來遲了。」葉昭很快進入了自己的角色，把吉他靠在牆邊，隨手搬過旁邊的一把椅子，挨著渡邊陸坐下來。

「小葉，臉色怎麼這麼差？」鍵盤手島田亮關切的問道，他是個身高170，體重170的小胖子，寸頭圓臉，看上去非常好相處。

「沒什麼，有點睡眠不足而已。」葉昭隨口編著謊話敷衍道。

「不用說，肯定是為了那個叫小川的女人吧？」鼓手村上修治一臉玩世不恭，「小葉你還太年輕，那種女人擺明了是逢場作戲，放開點，改天哥帶你去澀谷釣辣妹。」

澀谷辣妹？辣眼還差不多。葉昭在心裡呵呵了兩聲，他可對澀谷那些打扮誇張化妝等於整容的「辣妹」們沒有興趣。

寒暄了一會兒，渡邊陸發話道：「裕太，你不是有事要宣布嗎？現在人都齊了，說吧。」

眾人把視線投向從剛才就一言不發的小島裕太身上。這時葉昭才注意到，小島裕太是個和原身不相上下的帥哥，只是原身的長相稜角分明，有點電影明星的感覺，而小島裕太則線條柔和，充滿了傑尼斯偶像的味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下樂隊，能有兩個美顏盛世的成員，這種概率也是非常感人了。

小島裕太掰著指關節，一副有口難開的樣子，看他這副表情也知道八成不是什麼好事。面對隊友們的目光，小島裕太咬了咬牙，低聲道：「我要退隊了。」

退隊？！

樂隊的成員變動其實是件很普遍的事，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許性格不合，也許某人的技術不過關，也許出於一些私人原因，即使是許多知名樂隊，也都經歷過中途換人，何況他們這種苦苦熬不出頭的地下樂隊。但是樂手退隊，臨時還能先請外援頂上，可主唱退出的話，直接就能讓樂隊陷入癱瘓的境地。

因此，聽到小島裕太的話，隊員們都是一臉驚訝。葉昭也是有點懵逼，本來還想著靠外掛帶大夥一起裝逼一起飛，可主唱說不幹就不幹了？

渡邊陸皺起眉，點了支香煙，「手頭不寬裕了？還是家裡又念叨你了？」

小島裕太短期大學畢業以後本來是到東京找工作的，結果卻中途跑去搞樂隊，他在四國老家的父母對此非常不理解，再加上樂隊一年多來都沒什麼起色，他的父母為了讓他死心，斷掉了他的經濟來源，小島裕太本人花錢又大手大腳，所以時常得靠隊友接濟。

實際上，整個樂隊成員的情況都差不多，都是非音樂專業出身，全憑一腔熱情走到一起，除了渡邊陸家境寬裕，其他人都要靠打工維持生活。

小島裕太搖了搖頭，「是有家經紀公司相中了我，想要和我簽約。」

「你答應了？」渡邊陸的臉色有點難看。

「對不起！」小島裕太從座位上站起來，面向他的隊友，使勁低下了頭：「我知道我背叛了大家，可是我也沒辦法，我都快要24歲了，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現在不抓住，也許就再也沒有了！」

「所以你就乾脆把大家甩了？！你抓住了你的機會，那我們呢！」村上修治用力一拍桌子，探身向前揪住了小島裕太的衣領。

「喂喂——」膽小的島田亮用力擺著手，一副要勸不敢勸的樣子。

「好了，鬆開他！」渡邊陸發話道。

「這傢伙背叛了我們！」村上修治氣昏了頭，連一向尊敬的渡邊陸的話也聽不進去了，眼看島田亮無法成為他的同盟，他把目光投向了葉昭：「小葉，你也說句話！」

皮球踢到葉昭面前，葉昭沉默了片刻。說實話，聽到這件事的一瞬，他也有種難以壓制的怒火。就算想要追尋自己的前程，至少也提前跟大家商量一下吧？一聲不響把合約都簽完了，給大家留下一個爛攤子，這算哪門子狗屁隊友？

可生氣歸生氣，葉昭卻沒有其他人的反應那麼大，也許是因為換了靈魂的他和樂隊沒什麼感情，所以沒有那種被背叛的感覺。他甚至覺得，如果樂隊就此解散，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畢竟最初他不願意離開樂隊只是出於道義，現在這份道義既然已經被小島裕太打破，他也不打算繼續維護下去。

想到這，葉昭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裕太哥，希望你不要後悔這個決定。」

僵持之下，空氣中突然響起了手機的鈴聲。聽到這個聲音，小島裕太像是突然獲得了某種力量似的，迅速掙脫開村上修治，顧不上整理自己皺巴巴的衣領，連忙從長褲口袋裡掏出一台灰不溜秋的舊諾基亞，摁下接聽鍵，語氣殷勤的喊道：「經紀人你好，我是小島。」

村上修治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屑看他這副諂媚的樣子。

葉昭的注意力卻被那台手機吸引了，如果沒認錯，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諾基亞1011了，作為世界上第一台能發簡訊的手機，諾基亞就是靠著它確立了自己的江湖地位。雖說見慣了後世形式各樣的智能手機，這種古董貨對他沒什麼吸引力，但在手機市場佔有率僅有1.7%的現在，拿著這麼台手機打電話，面子才真叫一個大大的。

小島裕太一個時常要靠隊友接濟的月光族，卻還要用奢侈品，這種性格，也難怪他急著要當叛徒去出人頭地——娛樂圈的花花世界，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掛了電話，小島裕太向隊友們鞠了個躬，道：「抱歉，事務所臨時有事，我先走了。」說罷，也顧不得理會眾人的反應，挎上背包急匆匆出了俱樂部。

小島裕太走了，剩下的四個人卻要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他們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