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翻傾 第36章 瘋言瘋語
「好膽！」
蘇妄勃然變色，一聲斷喝猶如霹靂驚雷，吼得屋宇震動，木棺炸裂，唰啦一聲，但見刀壓揮斥，凌厲霸道，瞬間劈開大地，斬出一條三尺深的刀痕，將地面分作了兩份。
「啊！」
平地一聲慘叫，一縷黑煙迅速從地底鑽出，鴻飛無間。
蘇妄顧不得顧不得理會何化成的殘魂，長袖一卷，攬過耶律飛燕，探出一縷精神，印入她的眉心。
恍惚之間，蘇妄忽然看到一個身穿金黃喇奎，披著七彩坎肩的法王搖搖一按，一尊頂天立地的世尊神相驀然浮現，隨之拍下了一掌，萬丈高峰轟隆蓋下，將蘇妄拍落下去。
轟咚！
地動山搖間，蘇妄再回神時，已身處無盡荒原，天上是遮蔽天穹的黑雲，電光疾爍，雷殛狂打，大雨如注，天地一片氤氳。
但蘇妄看不到這般的景象，在他眼前，只有淤臭的泥土，淹沒著他的口鼻，堵塞著他的七竅，包裹著他的軀體。
因為，他已被鎮壓在一座巨峰下面，他的臉，被埋進了泥土中。
「喝！」
一聲低沉震顫的嘶吼，仿若來自地獄的復仇，震動了天地。
轟隆隆中，只見巨峰猛然一陣顫抖，巨石滾落，山坡開裂，坡頂崩垮，好似有什麼要從地底鑽出來，將它掀翻了出去。
巨峰是這樣的不甘，它轟隆搖晃著，故意左搖右擺，瑟瑟震動著，試圖恐嚇著來自地底的威脅，卻無法阻止被一寸寸拔起的事實。
轟咚！
震顫微微停止，泥流滾滾，裹挾巨石奔隆而下，震耳而聵聾，卻無法掩蓋那一聲聲沉重的，彷彿來自地心的喘息。
那是來自蘇妄的呼吸。
但見巨峰之下，蘇妄背扛山峰，以手扶著膝蓋，雙腳直沒大地，重重喘息著，他的身形微微顫抖，單薄而卑微，好似隨時會支撐不住，叫巨峰倒下，將之壓垮，碾成肉泥。
到如今，蘇妄如何不知，他是中了何化成的計謀。
那廝端的姦猾，故意藏身地底，以自身肉身為誘餌，在耶律飛燕躍過之時偷襲，並以此為引，成功將蘇妄騙過，受了那名神秘法王的一擊。
那一擊，或許才是真正的變天擊地。
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蘇妄更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轟咚！
猛然中，只見蘇妄忽然抬起腳步，轟然頓下，踩得大地震隆，天地晃動，而他的身形卻漸漸拔高，愈發挺拔。
轟咚！
又一步踏下，蘇妄完全站了起來，腰桿挺直，仿若精鋼鐵打，再也難以叫他彎折，挺立的脊樑彷彿出淵的大龍，傲視天地，咆哮逞凶，任憑刀劈斧砍，亦不會動搖半點。
力拔山兮氣蓋世，以卑微之軀撐起萬傾巨山，便如螻蟻掀翻了大地，偉力而浩大，若是讓人看到，恐怕要驚掉一地眼球。
然而，蘇妄並不滿意，只挨打不反擊可不是他的脾氣。
轟隆中，只見蘇妄不斷抬步，不斷踏下，將大地踩出一道道裂縫，將荒原踩成爛泥塘，他的身形漸漸撐脹，好似吹了氣一般。
一步，一丈。
三步，十丈。
十步，百丈。
百步，千丈。
到了三百三十三步，蘇妄已身高萬丈，昂然矗立天地，穿破了一層又一層雷雲，無盡的雷殛轟打在他身上，他俯攬著大地，再次抬頭時，一把舉起巨峰，兩隻鐵臂隆起鋼澆鐵鑄的線條，猶如一把巨剪，抓得岩石破碎，巨峰凹陷。
兩輪彷彿日月的眼眸清晰地映照著天地，蘇妄神色平靜，仰望天空，似乎看穿了黑雲，看穿了這個世界，與那不知名的法王隔空相望。
「這個場子，我一定討回來！」平淡卻執著意念穿越了時空，傳遞到未知的地方。
他這一生，服過輸，認過軟，但從未被人按在地上如此羞辱過，便是在精神世界中也不行。
「有些意思！」
土默特草原的一座金帳，法王從懷中取出一輪如火如日的金輪，正面印著世尊的珈藍法會，背面卻是拔舌、剖腹、焚燒等酷烈刑罰，邊緣繪刻著彎曲如蝌蚪的古老文字，古老而蒼茫。
只見法王以金輪輕輕一掃，似乎觸動了某種法則，荒原中的蘇妄頓時被蒙蔽了視野，再也無法隔空而望。
「劈嗤！」
猝然中，漫天雷霆狂做，無數黑雲變作雷池，電光閃耀，雷暴轟鳴，充斥在視野中的雷殛驟然合一，化作一隻尖嘴猴腮的雷公，嘎嘎而笑，狀似囂張，張狂凶嚦，沖了下來。
「找死！」蘇妄大喝一聲，猛然擲出了巨峰，用力一踏，緊隨而上。
強大的後勁傾泄在荒原，地殼如海面般起伏，下一瞬間，轟然爆碎，好似一鍋沸騰的熱湯。
「劈啦！」
電光火石中，雷公一聲嚦嘯，手中雷錐轟打，一道赤紅雷霆打出，猶如熱刀切開黃油，瞬間將巨峰剖成兩半，去勢未止，須臾間劈到蘇妄身前。
「轟咚！」
赤紅的光芒中，蘇妄猛然擎起右臂，五指併攏，如刀似劍，一股凌厲無雙的劍意剎那升起，水晶般的劍影驀然浮現，與他合一。
唰啦！
漫天的雷池陡然分開，繼而暴動不止，轟隆隆炸裂，雷公嘎嘎狂笑，猛然回身，正想衝擊已在它身後的蘇妄，身體卻陡然裂成兩半，在驚愕中爆成一片閃耀的煙火。
這一劍，名為開闢！
在這精神構築的世界，蘇妄無需壓制實力，直接以意志為軀，抗住了巨峰，終於斬出了開闢之劍。
轟隆翻動的天地猛然一頓，霎那間湮滅於無聲，就像是她從沒出現過一樣。
蘇妄霍然抬首，目光如炬，兩道劍芒隨念飛出，飛旋穿梭，切碎了一縷想要探入他識海的黑煙。
「啊，你怎麼，怎麼回得來？」何化成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懼，比起不敵蘇妄的事實，蘇妄從法王變天擊地的封困中蘇醒，似乎更難讓他接受。
因為，法王在他心中，已是天人般的存在，是無敵的象徵，是不能失敗的。
「死去吧！」蘇妄殺意已決，懶得與他廢話，手掌一翻，跌落地面的腰刀被他吸了起來，刀鋒所指，刀芒如虹，竟有三尺之長。
卻在這時，一道白光突然從蘇妄身下飛起，彷彿一條靈蛇，迅游快捷，眨眼間就飛到了面門之前。
蘇妄瞬間爆退，仿若移形換位退至到牆邊，待看清偷襲者是本該昏厥的耶律飛燕時，臉色黑得異常難看。
「嘎嘎嘎，小子，你就算本事比我高又如何，你敢動手試試，我一定讓你的小情人自我了斷，臨死前倒有這般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作伴，老夫也不蝕本！」何化成的聲音已虛弱的很，但他的得意卻放肆而猖狂。
彷彿為了印證所言非需，耶律飛燕猛地將長劍橫在了自己的玉頸上，劍鋒微微錯動，一縷紅痕出現，幾縷嫣紅流了下來。
蘇妄並不理會何化成的瘋狂瘋語，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看著耶律飛燕迷茫無神的眼眸，刀鋒垂下，認命般道：「你要如何，劃下道來吧。」
「小子，你先廢了自己的功夫。」
蘇妄嗤笑了一聲，道：「你認為可能，然後再任你魚肉？」
長劍輕微錚鳴，耶律飛燕脖頸上的傷口又深了些，然而，蘇妄這次沒有看她，他不會再縱容何化成的猖獗。
「你認為不可能？」何化成同樣還了蘇妄一句，毫不掩飾其中的惡意。
「就這樣吧。」
蘇妄忽然有些意興闌珊，在何化成以為得計的得意中，揮了揮手，喊了一聲：「虛空。」
「是！」
虛空的語氣帶著點點鬱悶，好似有些不開心，還不等蘇妄細問，一片皓白的月光忽然照破此間，將斂屍房映成黑白二色。
瑩瑩光芒中，這處空間驀然被抽出了世界，立體剎那變作平面，成了一幅水墨畫，諸般事物、人物聚在，狼藉的地面、破爛的棺木、橫劍自刎的少女，還有一個如妖似幻的鬼影是不能少的。
輕描淡寫之中，虛空鏡竟然將空間本質改變，將真實與虛幻玩弄於鼓掌，這才是她的真實本事，能將真實打做虛幻，亦能點化虛幻為真實。
或許在真實世界中還有些吃力，但在這個真實與虛幻夾縫的世界里，虛空的動作就從容了許多。
皎皎月光照拂，蘇妄輕持一支白毫，未染墨汁，往畫卷上一抹，鬼影霎時消失，圖畫上又多了一處空白。
代表鬼影的何化成，已被抹去了痕迹。
白毫一丟，圖卷輕飄飄地舒展開，漸漸虛幻，斂屍房慢慢浮現了出來，凝為真實，還是原來那般模樣。
今夜的故事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
「多謝蘇捕頭相救之恩。」
不等蘇妄過去點醒橫劍的少女，耶律飛燕自己就轉醒了過來，取了一張白娟綁住傷口，盈盈一拜，雙頰紅艷欲滴。
看著少女並無太多驚訝的神色，蘇妄腳步急頓，神色多了幾分尷尬。
蘇妄忽然想起，自己並沒有否認何化成的瘋言瘋語，而顯然，耶律飛燕剛才也是有意識的。
她，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