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嚎啕大哭
「果然出身卑*賤,一個彭城王還不夠,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她那榻上拉,她那榻還有乾淨的地兒,我看你渾身上下都髒得厲害,這哪還是朝廷,這就是個淫*窩,她就是個開樓子的盪*婦……」
「阿華,你夠了。」
張嬰不得不出言喝斥,手扶著連枝燈柱,微微仰頭,闔上了眼,「阿華,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罵我、打我都行,不要再牽涉其他人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萬般錯。
明亮燈火照射下,張曦能看見一滴清淚,從阿耶眼角滲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阿耶真的和楊太後有私情,並讓阿娘發現了。
張曦回過神來,望著成犄角之勢的父母,還有阿娘那恨不之入骨、又傷心欲絕的目光。
大魏皇族宇文氏本是鮮卑人,自塞外入關,雖早已漢化日深,但多少保留了邊塞胡風,進而影響到大魏整個上層社會的風氣。
受自由風氣影響,對女郎的約束少了許多。
本朝開始,女子妒悍,已蔚然成風,上層士族高門,幾乎家家無妾室,戶戶無庶子。
父母嫁女,則教之以妒。姑姊相迎,必相勸以忌。
意思妒忌的風氣,已在父母姑姊間相互傳授。
甚至有位阿家告誡兒媳:「新婦,大家女,門戶匹敵,何所畏也。」
在那位阿家眼中,兒媳出身大家士族,門戶與夫家相當,理所當然,對夫婿應該沒有畏懼之心。
阿娘出身平原華氏,外祖父任清河太守時,與當地望族張家聯姻,阿耶這一支,雖然子嗣一直不豐,數代單傳,然祖上幾代皆是三品以上高官。
阿耶少有才名,名冠郡縣,兼之姿容俊美,於是讓外祖父相中,妻之以長女。
倆人成親近二十年,夫妻情深,生有三子五女,別說旁無姬妾,家中連伺候的侍女都不曾有。
此刻,張曦心疼阿耶,卻又能理解阿娘。
如果夫婿顧雲卿有別的女人,她大約也會像阿娘一樣發瘋,恨不得毀了一切。
只是張曦還是弄不明白,阿耶也是大家子,又剛回京,怎麼會和楊太后勾*搭到一塊兒去了,在她印象中,楊太后沒有阿娘說的那麼不堪。
掌權二十餘年,沒見她召過男寵。
至於彭城王宇文浩,是楊太后的小叔子,更是楊太后的妹夫……
然而,張曦那一輩子還是能夠隱隱感覺出來,楊太后對阿耶很特別,她脾氣急燥,卻從來沒有見她對阿耶說過一句重話。
還有阿耶那一日三遷的傳奇。
朝中重臣,對阿耶是又恨又敬。
以及……楊太后對她很好,很縱容,連大魏宮裡真正的公主,都輸了她一箭之地。
仔細去想,有許許多多的蛛絲馬跡……
張曦抓耳撓腮之際,卻突然聽得外面僕婦壯著膽子敲了下門,「夫人,郎君,宮裡來了位宦者,要宣郎君進宮。」
「不去。」華氏先喝斥一聲,然後兇狠地望著張嬰,「我告訴你,你今日不許去。」
「宮裡難道就沒有早晚,也不看看時辰,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宣外臣進宮,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乾的醜事。」
「我不去就是了,你說這麼多做什麼。」張嬰心力不濟道,剛才鬧了這麼一場,他現在只想睡一覺,什麼都不想。
更別提,他臉上火辣辣的傷口,也沒法見人。
只是僕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來人說,他是楊中侍,他要面見郎君。」
張嬰一聽,臉色大變,「我這就過去。」
「張嬰。」
聽到華氏氣急敗壞的聲音,張嬰只得停住腳步,解釋道:「我見見這位楊中侍就回來。」
「不許去,你今日要是出了這個門,你就別回來。」
華氏騰地一下,起身攔在張嬰身前,然後,轉身對著門外僕婦喝斥道:「去告訴那個閹堅,郎君歇下了,他趕緊滾回去。」
楊中侍,宮中宦者,中侍是職務,楊是賜姓,他可以說是楊太後跟前第一紅人。
生平最討厭旁人喚他閹豎。
又是個捧高踩低的貨,那是連皇帝宇文贊都敢欺負的人,瞧著阿娘毫無顧忌,張曦心裡都替阿娘捏了一把冷汗。
「你別不可理喻。」
華氏氣勢咄咄道:「我就不可理喻,反正你今日就是不許出這個房門。」
「阿華,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怎麼從前就沒發現,你什麼時候開始,也變成了蠻不講理的無知婦人。」
「蠻不講理?無知婦人?」
華氏氣急,唾罵道:「呸,再不濟,也比那盪*婦強,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
「你除這話,就沒別的話了。」張嬰也氣急了,額上青筋爆出,失了往日的儒雅平和,已放棄再和華氏講道理,直接伸手推開她,人就往外走。
華氏不防,摔了一個趑趔,估計都有點懵住了,跌在榻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張曦一見,卻是急的,絕不能讓阿耶走。
她太了解楊中侍,只要他願意,從來沒有人能趕得上他那股纏勁,既然宮裡要宣阿耶進宮。
只要阿耶見了他。
最後,他一定能纏著阿耶跟他一道兒進宮。
張曦隱隱約約覺得,今晚只要阿耶進了宮,阿娘一定會出事。
絕不能讓阿耶進宮。
阿耶的這副模樣,也不能進宮?
楊太后,不僅脾氣暴躁,而且是個極護犢的性子。
她記得,有一回國舅和劉中書令爭吵,父親去勸架,不小心,讓楊國舅給劃了臉,那位國舅,還是太后親兄長,最後都給貶往黔地蹲了三年。
想到這,張曦滿心著急與恐懼
可要怎麼阻止阿耶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肥胳膊短腿,只能用奶娃的必殺技,哇地一聲,扯著嚎啕大哭起來。
哭泣聲驚天震地,又震耳欲聾。
吵架的夫婦倆,大約這個時候才發覺,小女兒在屋子裡。
哭泣聲近乎喊叫,使得華氏回了神,而已走至門口手扶上門栓的張嬰,也轉回了身,三步並作兩步,趕至床榻前,抱起大聲哭泣的女兒。
「怎麼了?」張嬰急得摸著女兒額頭,沒有異常。
「是不是尿了?」華氏聽得哭聲刺耳,也顧不上自己傷心,上前來瞧女兒。
「不是。」
張嬰摸著尿布是乾的,忙地搖頭,「該是餓了,去叫乳母進來。」
「好好,馬上讓乳母進來。」華氏連連點頭,人就往外走。
只是乳母疾醫都來了一遍,既不願意喝奶,身體也沒有異常,但就是哭得極為傷心,哭聲也極大,夫妻倆怎麼哄都哄不住,頓時束手無策焦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