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種猜測
楊中侍自謂:侍奉楊太后長達十餘年。
在此之前,沒發覺她好男色。
前國舅、前鎮南大將軍、侍中李澄便是洛京聞名的美男子,身長八尺,儀錶堂堂,更兼膚色如玉,形貌昳麗。
以美色相惑,以藥酒為媒,做成了一樁風流案。
幾番床榻上鴛鴦交頸,到最後,說殺就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陪著楊太后一路走來,一直覺得,她是女中巾幗,殺伐果斷,連那些鬚眉男兒都不如。
他第一眼見張侍郎時,的確被驚艷到了。
郎君美姿儀,風華世無雙。
然而,同樣的藥酒為媒。
相比於李澄酒醉后的急色與酒醒后的恐慌,張侍郎的表現要顯得平淡許多,也冷靜許多,尤其次日醒來,發覺身旁的楊太后。
只愣神片刻,便從容不迫地穿好衣裳。
「珍娘,我們不該如此。」
那是他頭一回,聽到楊太后的名字,也是頭一回知道楊太后的名字。
「娘娘如果喜歡張家小娘子,不如以給七公主做伴的名義,把小娘子召進宮裡來。」七公主是先帝遺腹女,只有八個月大。
「給七公主做伴?」
楊太后疑惑地望向楊中侍,「孤懶得管那病貓,況且,張家小娘子不足三月,做伴也不合適。」
只聽楊中侍含笑回道:「娘娘,年歲小才好……」
說到後面,一雙滿是算計的眼裡透露出來的意圖,很是明顯。
惹得楊太后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唾罵了一聲,「你這老貨。」話雖這麼說,卻並未反對,更沒有半分惱怒的意思。
楊中侍最是會察顏觀色,迎合奉承。
既已明了楊太后的心思,自然要一力促成此事。
只是想起張嬰此人,他從門下省走了一遭,也了解得差不多了,秦州傳來風評甚好,性格剛毅沉穩,有謀略有決斷,怕是不好應付,遂建議道:「這事娘娘也不必親自出面,召張家小娘子進宮的旨意,不如以聖上的名義下發?」
一聽這話,楊太后也想到張嬰對她的刻意迴避,目光微地一沉。
主僕倆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處去。
楊太后冷聲道:「就這麼辦,你親自去辦。我今天晚上要見到張家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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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惠坊張宅,午後時分,華氏的弟婦衛氏來訪,那一輩子,張曦就沒有見到過外祖家的人,所以格外好奇,懶在華氏懷裡,不願意離開。
大舅母長得嬌小玲瓏,下巴很尖,眼睛細窄,笑起來眯成了一條縫,看著就不大好相處。
早在僕婦通報時,阿耶的臉色就不是很好,尋了借口去書房,臨走前,還叮囑阿娘,「她的話,你聽聽就好,不要往心裡去。」
華氏卻聽不得這話,嬌嗔了張嬰一眼,「我自會分辨。」
出口的話,多少帶了些許賭氣的成分。
張曦再遲鈍,也瞧出其中的貓膩,昨日阿娘和阿耶吵架,怕是大舅母脫不了干係,在其中摻了一腳。
接下來,阿娘和大舅母的對話,徹底印證了張曦的猜測。
原來大舅母有個庶妹在宮中為妃,所以,昨日大舅母充當了一回耳報神。
「……阿姐性子也真是的,你這樣捅開,傷了姐夫的顏面,也傷了你們之間的情分,虧我還千叮嚀萬囑咐,阿姐就不能忍忍。」
「別說的好聽,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站著說話不腰痛。」華氏不滿地瞧了衛氏一眼,問道:「你這巴巴的過來,就為說這話?」
「阿姐,今日早朝,你大弟被停了職。」衛氏說這話時,神情已嚴肅起來。
華氏聽了,心頭也是一驚,「怎麼回事?」
華氏有五個弟弟,唯有大弟在洛京任官,其餘三個弟弟在地方上任職,另有一弟,沒有出仕。
大弟名雄,字伯強,自小精通算術,在度支曹做了十來年的計掾,前年才升至度支尚書一職。
「說是入冬以來各地災情頻發,早朝時,太后問起今歲糧帛收入,你大弟一時沒答上來,當場就給摘了官。」
「阿弟在差事上也太不經心了。」華氏皺著眉頭抱怨了一句。
衛氏笑得有點勉強,「所以你阿弟讓我過來打探打探消息,姐夫好歹在門下省任侍郎,算得上是天子近臣。」
華氏眼下卻不愛聽這話,只覺得噁心,「真摘官倒不至於,最多停職一段日子罷了。」說到這,微微一頓,又接著道:「阿郎今天沒去朝堂,怎麼給打探,況且,阿郎已經決定辭官了。」
「什麼?」
這回輪到衛氏吃驚了,「阿姐,姐夫前途無限,哪能輕易辭官。」
這話一出,華氏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騰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眼睛發紅盯著衛氏,「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你和阿弟也這麼想?」
「瞧阿姐激動的,阿眸還在你懷裡呢,可別摔了她。」
衛氏這話,立即轉移了華氏的注意力,只見懷裡女兒緊攀住自己,兩眼發直,似被顛簸得厲害了,「阿眸。」
華氏緊張得忙將女兒放平。
張曦一見華氏眼裡的擔心,就知道阿娘誤會了,只得樂呵呵地裂開沒牙的嘴,朝阿娘伸胳膊亮腿,以表示自己很好。
只是阿耶竟然要辭官?
張曦卻是很吃驚,在那一輩子里,阿耶最後累遷至尚書令、刑國公、鎮國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遙領豫州刺史。
執掌權柄二十餘年。
連聖上宇文贊見了,都得尊稱一聲仲父,張氏黨羽更是遍布朝野內外。
如今,卻突然要辭官。
張曦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如果阿耶辭官,肯定會回老家清河,如果阿耶和太后真有私情,依照那一輩子,她對楊太后的了解,離開洛京,對阿娘來說,或許是最安全的。
但是……如果阿耶和楊太后真有私情,楊太後會願意接受這樣的局面嗎?
那一輩子印象太過深刻,楊太后對敵人,不僅能夠堅忍,而且極為狠毒,先帝元后李庶人,倆人在先帝朝鬥了十來年。
最後,被她廢為庶人,逼其在瑤光寺出家。
李氏闔族十二歲以上男丁斬首,其餘婦孺全部發配交趾為奴,永世不得返回中州。
還有……她的夫君顧雲卿,要再過七年,才能回洛京。
她聽夫君說過:阿翁顧跋,字文起,原是顧家嫡長子,因執意娶庶族女子為妻,即她的阿家雲氏,被家族放逐離開洛京,失去家族依靠,阿翁憑著個人能力,在無人願意去的江南道上謀了個縣令之職。
七年後,顧文起病逝於任上,雲氏不得已,才攜子扶靈回洛京投靠顧家。
一旦她跟著阿耶阿娘回了清河老家。
那麼,再等七年,她也見不到她的阿顧了。
她還盼著,早日與她的阿顧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