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四.輸
「我很喜歡他們。」
藍隨有重複著這句話語,臉上帶著滿滿炫耀與自豪的色彩,說道:「不論是老道也好,還是我的老師,邪姐,熏也是,靜梓也是,座敷,米沛兒,板月慧,入內雀,置行堀,煙煙羅,弁天,青行燈,對了還有寺老你。」
「還有我?」寺老的臉色有些驚愕,似乎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包括其中。
或許是因為藍隨列出來的角色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所以他出現其中總感覺有些古怪的樣子。
「啊,這是當然的。」
藍隨噙著笑意,身子微微盪著手中的酒杯亦是跟隨著他的動作。藍隨看著天空上的明月,多少詩詞從腦海中一一回蕩。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
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不論哪個世界,也不論是在何地,天空之中的明月從未改變。可是心中的滿是愁緒又有何人能夠分說。
「我是個沒有家的人,或者說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我已經是沒有了家。」低頭望著酒杯中明月倒映,藍隨一口喝乾。
「不過,還算幸運的是遇見老道。儘管有幾年日子過得顛沛流離的,可是那個老人家還是用著自己最大的能力給了我一個家。
我很沒有禮貌的叫他老道,也沒有能夠燒過什麼好菜給他吃,捶背的事情就更別想了。可他依舊是笑呵呵看著我,每當我發獃的時候揉著我的腦袋。」
吸了一口氣,藍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酒喝了太多,還是因為今晚明月太過於照人的緣故。他似乎是有著許多話語想要說。
「老道終究還是死去。」
「人吶,很堅強,也很脆弱。說堅強似乎世間上所有的困難都可以擊倒,從刀山血海中殺出一條黎明大道。
可脆弱起來的時候,
僅僅是一種情緒可能就要將你擊垮。
當然,我還是幸運的,或者說有時候生活就是如此。在你意料不到的時候總會給你些驚喜,你們就這麼好像是突然闖進了我的世界一般。連鞋都不脫就直接進來了,讓我很是措手不及。」
「那,豈不是很沒有禮貌。」寺老笑著說道。
「是相當沒有禮貌!」
說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
藍隨為寺老與自己再斟滿酒水,細細的品上一口,說道:「可是你們啊,你們這群惡客卻是在不經意之間讓那我家的道觀熱鬧起來。讓我每天都是在喧鬧中渡過。
我不得不用著好酒好菜來招待你們,還要盡心儘力的陪著你們。
可真是……」
一口酒喝下,藍隨好似終於醉倒,手中酒杯一扔自己往著地上一倒。
「麻煩的要死啊~」
說完后,沉靜了幾秒鐘后卻是震天的呼嚕聲。寺老則是看著手中的酒杯默然無語,似乎是看著自己種種過往,少女,惡人,佛像,還有在流浪之時救過的四隻小妖。
「我什麼時候,居然有了在乎自己的人了?」
以為自己什麼都已經放下,結果到頭來卻是什麼都沒有放下。世間種種讓人覺著自己情緒在這天地烘爐中是多餘之物,可是卻又是這多餘之物讓人感覺——我還活著。
夢境成為碎片,寺老從夢中醒來。
寺廟依舊是寺廟,一峰和尚雙手合十笑容和煦看著寺老。
「施主,可曾放下?」他問。
「不放下。」她答。
說著間,把她面前的土豆燒肉給端了起來,笑道:「還要端起來!」
「好好好!」
一峰和尚此時盡開顏之色。
寺老亦是同笑,身上鬼物瞬間震開,血海,骷髏,消失不見。陽光從窗間中溜了進來,淡淡塵絮悠悠漂浮。一隻金色蝴蝶撲扇著翅膀從寺老頭前飛過,循著不怎麼規律的行徑路線最終在佛像手中停留。
「多謝大師。」
「最終因緣際會還是落在施主處,如果沒有施主求仁得仁,老衲也無法勸說。」
寺老偏頭,往著的方向明明空無一物但她似乎就能確定他就在那個位置,關注著自己的動向。
可惜,這場終究讓他失望。
既然在一開始的時候說好的是比試佛法修為,而不是什麼攻擊手段,那麼以佛法修為來說就算是自己落敗了。
顧忌會看見他十分苦惱的樣子吧,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
笑了笑,寺老就要收起這座佛寺,同時朝著一峰和尚說道:「這場比試的話,是大師您……」
「這場比試的話,是你贏了。」
寺老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峰和尚搶先說道。
寺老一愣,正要收起佛寺的手一頓,疑惑看向一峰和尚,問道:「不知大師為何有這種說法,按照我們之前的定論的話,不應該是您贏了嗎?」
一峰和尚雙手合十,搖了搖頭,笑道:「可是,東瀛佛教需要貧僧輸上這一場才行。」
「這,怎麼說?」寺老有些不明白。
「貧僧不輸的話,東瀛佛教則贏不了。」寺老抬頭看著天空之上的蒼空,悠悠一嘆說道:「看似在東瀛一家獨大的佛教若是在和平時期自然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那般可以悠哉渡日的歲月了。他們在自我修行的路途上已經是走了太久太久,佛寺與土地曾經是他們的凈土,可是這份凈土已然不能夠支撐他們再走過接下來的歲月。
他們其中不是沒有人覺察到這一點,可是貧僧的出現卻似乎給了他們希望。
一峰和尚可以,我也可以。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有了這樣的錯覺。還在固執的認為,我只要按照我此前的修行之法也可以渡過這場浩劫。
可貧僧知道,這是不行的。
所以,貧僧只能輸。」
此刻,一峰和尚的笑容已然有些苦澀的意味,他低頭說道:「請讓貧僧輸這一場。」
寺老愣住了,他望著面前的僧人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說還能說些什麼。
佛為覺者。
一般有三種境界,自覺,覺他,行覺圓滿。
一峰和尚這已然是站在覺他的境界之上。先覺寺老,再覺東瀛佛教,看似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卻在拿他一聲清譽在換取著。
寺老甚至於都能夠想見,在一峰和尚輸了這一陣后,東瀛佛教會對他有怎樣的惡語相待。把一個人捧上天很容易,把他摔落到地底也十分容易。
不然也不會有牆推眾人倒這般話語。
一位有德大師,或許就會在這方天地中泯然於眾生也說不定。
可,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或者說在這樣的選擇面前寺老還能夠說些什麼呢?
「貧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