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茶論天下

005 茶論天下

「姑娘,」崔嬤嬤含著眼淚顫聲說道,「老奴無能,辜負了太太的囑託,叫姑娘委委屈屈地過了這麼些年……這裡頭是當年太太及笄時,您外祖父託了宮裡銀作局的人專門打的一支簪子。您要及笄了,老奴偷偷給您帶出來,到時候好叫江先生給您戴上……」

杜明心扶了崔嬤嬤起來,接過錦盒,打開細看。裡頭是一支金累絲嵌百寶的蝴蝶簪,掂在手裡頗有些分量,只是年頭有些久了,那金子少了幾分光彩。

崔嬤嬤手裡捂著夏葉遞過來的熱茶,兩眼只愣愣地看著那簪子,口中喃喃地說著:「當年太太及笄,老太爺特特從京城趕回漢中……西北稍有名望的人家都去了咱們府上,就連如今那個造反頭子陳元泰家的太夫人都去了……」

杜明心心念微動,沒想到沈家與陳家還有這樣的淵源。她手裡把玩著簪子,微笑著聽崔嬤嬤絮叨。

「……只怕當日沈家老太爺、老太太、太太都想不到,到如今杜家竟是連個及笄禮都不給您預備……」崔嬤嬤說到此處,傷心難耐,掏出帕子便痛哭起來。

杜明心移步坐到她身畔,用手撫著崔嬤嬤的後背,輕聲勸道:「嬤嬤莫要傷心了,父親於父女情分上淡了些,我原就不在意的。這兩年我在江先生這裡,您不曉得過得有多高興呢!」

「眼下好雖好,可您以後呢?」崔嬤嬤擦了把眼淚,紅腫著眼睛問道。

杜明心抿唇笑道:「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不是她心太寬,而是她明白,一年多以後江山就要改朝換代,只要她能躲過上京路上的那碗毒藥,順利到達京城,總有機會去尋那個晉王。少年時代的情分,總也能值個幾兩重吧?

就算晉王指望不上,若是舍下臉面來求,烏有先生和江先生這兩下里,當能有個願意出手相救的。

「以後……」崔嬤嬤嘆了口氣,傷心地說道,「若太太的嫁妝在您手裡,就是您一輩子不嫁人,也是過得舒舒服服的。可現如今,奴婢手裡只剩這支簪子和太太的嫁妝冊子了……」

說到傷心處,崔嬤嬤又痛哭起來:「當初太太過世,老太爺攆了老爺回來讀書,太太正屋裡的東西都叫劉姨娘伙著姑太太掃了個精光……要不是太太臨走前特特拿了這個簪子叫我收著,您及笄就連個像樣的簪子都沒有了哇……」

關於母親,中間隔了十幾年的光景,杜明心對她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母親嫁妝的排場,她曾聽崔嬤嬤念叨過許多次,大大小小的田莊,金珠玉器古玩字畫無算。前世或許還有些不平,今生卻早已看開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太過執念又怎能過得好日子?

杜明心握著崔嬤嬤的手,打趣地說道:「嬤嬤,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您別慌,橫豎我一定給您養老的呀!」

「什麼養老不養老的!」崔嬤嬤見杜明心一直笑盈盈的,心裡更難受了幾分。她家姐兒自小沒爹娘疼,生就這樣一副懂事的好性子。人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像姑娘這樣的,就是哭破了嗓子也無人應吶……

「前些天京城裡大老爺來了封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倒叫劉姨娘跟老爺關著門吵了一架。」崔嬤嬤收拾了心情,不願再給杜明心添堵了,說起來最近杜府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杜明心已經**草打聽清楚了,大老爺信里具體說了些什麼不知,但提到了家裡幾個姑娘的婚事。他告誡二老爺此時不要盲目結親,寧可將姑娘拖兩年,等局勢穩定了再說。

劉姨娘心心念念的是與成安侯府的婚事。那成安侯世子本就比杜明心、杜明妍姐妹倆大三歲,若是再拖下去,等戰事打到中原,與京城斷了消息,只怕人家都抱上孩子了,自家這邊還痴等著呢!

二老爺一向沒什麼主見,以前聽老爹的,後來聽哥哥的,自然不願多與劉姨娘這等「見識短」的婦人多言,故而兩人才鬧了這麼一場。

送走崔嬤嬤后,杜明心收拾了一下,去江先生房裡陪她用晚飯。

飯後,兩人去了書房喝茶。

江先生看著杜明心手法嫻熟地為自己烹茶,面上不由微微一笑。眼前的少女比兩年前剛來時,已經長開了許多。雖然跟自己沒有親緣關係,江先生依舊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家裡來人,可說了杜老爺的安排?」江先生呡了口茶,甚甘,微燙。

杜明心搖了搖頭,拿起白瓷柄的火鉗往炭盆里夾了一塊炭,說道:「故土難離,加上現在並未傳出陳元泰要發兵中原的消息,所以父親應當沒有出去避兵禍的想法。」

她的語氣很淡定,因為前世陳元泰將整個西北牢牢握在掌心后,直接北上去了京城。大周長慶帝一死,何南、汕東等地便改旗易幟、望風而降了。

江先生微笑地看著她,對她的喜歡更多了幾分。杜明心聰慧、豁達,待人處事有種超越年齡的從容,而此刻又多了幾分臨危不懼,真叫她驚喜。彷彿一塊送到她手裡的毛石,被自己剖開發現是塊翡翠,越往裡剖翠色越好。

「那依你看,陳元泰走到哪一步才會收手呢?」江先生很懂得如何教人,既然杜明心所求並非嫁個金龜婿那樣簡單,她教的便也不是那些養情怡性的東西。

杜明心思忖了片刻,方才說道:「陳元泰起兵,打的旗號是替天行道,斥責當今皇上為不仁、不義、不孝、不悌之人。只怕他是意指帝位……」

她頓了一下,又笑道:「不知先生聽沒聽到如今街頭小兒常唱的一支童謠?」

江先生笑著看向她:「說來聽聽。」

「西北王,紫氣長。長安慶,落斜陽。」杜明心念完,笑了一下,接著說道,「淺顯易懂,不過陳元泰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我猜他不會如同五十年前的錢謐一般,只願割據江南,裂土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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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謀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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