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宴中

23.宴中

?裴青這把玉骨扇,被他說得好似最重要的便是楊繾的字,實則以他的出身和家底,手裡哪會有廉價之物?不知多少人聽過他有一把價值連城的扇,除了扇面上的字,扇骨、扇面,扇柄,甚至玉絡子都是上上品。

當年楊繾在這扇面上落筆時,饒是她見多識廣,都下意識拿出了一萬分的水準,私下練了好幾日才敢上手。

如今他將扇子押上,說是不拘小節,實也是給靖陽公主捧場。

他便是這樣的人,洒脫,無束,自在曠達,明明世族出身,卻有著一顆赤誠之心。

「大手筆啊您二位。」孟斐然嘖了一聲,捧場地拍下一塊令牌,「我也賭他不來。」

眾人看向孟斐然身前令牌,認出此乃孟家行醫令,得此牌者,孟家將無償為其診治一次。而所謂的孟家,可是包含神醫孟國手在內的。

「小孟你玩這麼大?」裴青眼睛都亮了,「快快,該你了袁錚。」

從漠北凱旋的少將軍長了一張剛毅俊美的臉,從前白嫩的皮膚在久經沙場歷練后變成了野性十足的蜜色,在軍中養成的筆直坐姿令他看起來氣場十足,坐在季景西身邊,和他那永遠沒個正行的松垮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簡直不敢想他從前竟是被稱為『京城四霸』之一的頑劣之徒。

聽到裴青催促,袁錚解下了腰間一把樸素的匕首,「跟小孟。」

「噗——」孟斐然一口茶噴了出來,「你拿這把削鐵如泥的刀來賭?袁將軍知道不打死你啊!」

被漠北風沙吹得黑了一圈、也壯實了一圈的袁少將軍哧笑一聲,「管他呢,我爹又不在,輸了就說是景西拿去玩,結果丟了。」

「哈哈哈哈……」裴青捧腹大笑。

眾人紛紛笑出聲,就連楊緒塵都掩唇咳了咳,多年不曾相聚的尷尬終在這一刻消失殆盡,時光恍惚倒流,三年前南苑書房裡朝夕相處的這些人,終於還是找到了當初的影子。

輪到季景西,後者懶洋洋地支著腿看了一圈,撤了手上一枚扳指,「城郊溫泉莊子,賭他來。」

話一出,半屋子的人都咳嗽起來,眾人一臉見了鬼地看他,引得對方好笑,「怎麼?」

眾人紛紛搖頭,嘴邊話一個個咽了下去。誰都知道景小王爺與蘇奕不合,但這話哪能當面說啊。

「你們一個個如此大方,本殿下很為難啊……」終於輪到季珏,他支著下頜,苦惱吟道,「這樣吧,前陣子父皇賞了本殿下幾塊皮子和一盒子寶石,還有幾塊江南那邊來的料子,都算上,賭蘇奕不來。」

說著,他丟下一塊牌子,笑望身邊的靖陽和楊繾,「若是輸了,東西都給皇姐和楊家妹妹,拿去做斗篷披風都是好的,你們幾個大老爺們就算了,怎樣?」

其餘人表示同意,心裡明白他說得輕巧,御賜的又有哪個不是頂級?這注可以說極重了。

楊緒塵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靖陽公主也詫異望他,目光悄然在季珏和楊繾之間打了個轉,不知想到什麼,好笑地點點頭。

「不錯不錯,七弟比過去懂事了。」靖陽拍他的肩,「跟皇姐說實話,你是不是打算借著賭注賄賂我家阿離,讓她也給你提扇面?我可記得當年裴青追著繾妹妹時,你也湊過熱鬧的。」

話一出,季珏頓時微微愣住,下意識抬眸望向楊繾,後者一臉茫然,「啊?」

錦瑟閣里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下來,季景西神色一冷,蹙眉盯著季珏和靖陽猛看,一旁孟斐然也覺得哪裡不對,目光在季珏和楊繾之間轉來轉去,接著驚奇地落在靖陽身上——

公主這是在撮合季珏和楊繾?

不會吧……

就在此時,楊緒塵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出聲糾正,「是我家的。」

裴青撲哧笑了出來,「公主,我們塵世子對你有意見了。」

靖陽公主對上裴青,後者不著痕迹地對她眨了眨眼。靖陽突然明白過來什麼,心下好笑之餘,也承了他的好意,轉頭望向楊緒塵,「本公主就愛這麼說,塵世子有意見?」

「有。」楊緒塵不動如松,「我妹妹。」

「一母同胞了不起啊!」靖陽瞪他。

「的確挺了不起的。」楊緒塵平靜地看她,「至少不是你家的。」

靖陽:「……」

裴青好笑地指著楊緒塵,「公主別爭啦,這人數十年如一日的以妹為天,在座誰不知。」

「嘁。」靖陽沒好氣地擺手,「算了,繼續吧,本公主今日坐莊,不參與下注,下一個。」

話題被不著痕迹地錯過去,輪到楊繾,後者摸出一小塊玉牌,「我也沒什麼能拿出手,就出一把鳴鳳琴吧,賭……」

她下意識抬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紅衣少年,後者正似笑非笑地回望她。不知為何,楊繾竟覺他視線灼熱得嚇人,飛快地挪開眼,道,「賭蘇家哥哥不來吧。」

還算你有點良心……

季景西扯了扯唇角,像是要說些什麼,剛動唇,目光卻忽地往上一抬,望向了門口。

下一秒,一道眾人不算陌生的聲音隱含笑意響起,「在說什麼,這般熱鬧?」

包廂內頓時一靜,所有人齊齊看了過去。

緊接著,季景西噗地笑了出來,拖著長音涼颼颼道,「不好意思啊諸位,本小王通吃了。」

席間頓時一片哀嚎。

蘇奕一臉不明所以地邁步而來,「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來得這般晚,是剛下朝嗎?」靖陽笑道。

蘇奕點點頭,朝門口招手,「公主,襄兒也許久不見你了,我做主帶了她過來,不介意吧?」說著,往一旁讓了讓,露出身後蘇襄的身形,後者一身杏色衣裙亭亭玉立,蓮步輕移來到兄長身旁,乖巧地朝眾人福了福。

「給公主、殿下、小王爺、塵世子見禮了。」

「無需多禮。」靖陽朝她笑了笑,「蘇小姐坐到我身邊來,蘇奕你自便罷。」

「還是這麼不客氣。」蘇奕搖搖頭,隨意地在裴青身邊坐下,掃了一圈眾人面前擺著的各種玩意,挑眉,「你們先前在玩什麼?」

「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把戲,」裴青道,「這些可都是景小王爺的戰利品。」

「看來我們兄妹沒趕上。」蘇奕拿過他的扇子,「你連這把玉骨扇都拿出來了?」

裴青嘆,「可不是,蘇兄應該早些來的,興許有你在,我們也不至輸的這般慘。這下可好,全部便宜景西了……」

他們這幫人,當年在南苑開的玩笑不知凡幾,今日的賭局即便說給蘇奕聽,他也只會一笑而過,誰都沒惡意,但終究對著正主有些尷尬,裴青這麼一提,在座心裡便也都明了,順著他的話一來二去便將此事岔開。

在眾人或不爽或艷羨之中,季景西令無霜將賭注全部收起,只將七皇子的信物令牌丟了回去。季珏則望向蘇奕,「奕表哥,來晚的自罰三杯!」

蘇奕也不推辭,二話不說幹了兩杯,到第三杯才笑道,「殿下和景西陪飲一杯否?」

「不陪。」季景西把玩著手中裴青的玉骨扇,「本小王今日不飲酒,季珏上吧。」

一聽他居然不飲酒,眾人紛紛看過去,孟斐然無奈出聲解釋,「他被我禁酒了。」

「居然還是帶病來的?」靖陽驚訝。

「是啊。」季景西好笑地迎上眾人或詫異或關懷的視線,「皇姐打算如何補償我?」

「還真病了啊?」裴青不敢置信,「我說小王爺,您侍疾把自己侍出病來,陳尚書若是知道,還不得嚇暈過去?」

「證明本小王謹遵皇命。」季景西往後一靠,支著手笑得慵懶愜意,「塵世子,你說是吧?」

楊緒塵正慢條斯理地拿自己的千金之手給妹妹剝橘子,聞言,頭也不抬道,「的確,我作證,小王爺在陳府可謂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用心極其良苦。」

季景西:「……」

知道真相的孟斐然和季珏:……噗。

靖陽不明白個中曲折,蹙著眉道,「那麼用心作甚?你身子金貴,先前的傷還不知好沒好利索便又病了,如此不小心,皇祖母若是知道又要心疼。小孟可別慣著他作天作地的毛病,該用藥別客氣,若是缺什麼少什麼,盡可找我來取。」

她心直口快,說完才覺得不對,又對楊家兄妹致歉,「忘了那陳三是你們表親,別介意啊。」

「無妨。」楊緒塵搖搖頭,手上不停,又將瓣上的橘絡細心地撕掉,而後掰了兩半,一半輕放在楊繾盤間,一半隨手遞給了靖陽,「只是遠親,平日無甚交集。」

「嗯。」楊繾也一本正經地點頭,「不用顧忌我們的,靖陽姐姐。」

「我這不是聽說你們兩府近來走得近么。」靖陽習慣性接過橘子掰一瓣進嘴,她和楊繾在這方面很相似,橘絡不吃,楊緒塵從前也常投喂她們,已是習慣,並不覺這樣有何不對。

「兩府近,不代表與我兄妹近。」楊緒塵開始剝第二顆橘子。

聽出他似乎不願在這上面多說,裴青善解人意地跟著拿了橘子剝起來,順勢岔開話題,「莫要只顧著繾妹妹和公主啊緒塵,蘇小姐,吃橘子么?」

「多謝裴家哥哥,不用了。」蘇襄大方地笑了笑,轉而望向季景西,「表哥如今可好些了?」

「還行。」季景西懶洋洋地抬著眼皮,「有小孟,死不了。」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渾說什麼。」靖陽直接拿手上的橘子丟他。

季景西抬手接住橘子,一邊往嘴裡塞,一邊道,「塵世子剝的橘子啊,我可不敢吃,太貴氣。」

……那你放下好嗎!!

孟家少主的話就是醫囑,經這麼一打岔,眾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唯有楊繾疑惑地看了他幾眼,除了看出季景西似乎面色比之平日蒼白了些,也瞧不出別的不對來,腦子裡下意識開始思索哪些藥物與酒相剋。

她看得專註,讓人無法裝作不在意,季景西無奈地抬眸對上她,無聲地動了動唇:看什麼?

楊繾眨了眨眼:你怎麼了?

季景西好笑:安神湯。

楊繾:……哦。

原來是安神湯的方子,怪不得要禁酒。她解了心中疑惑,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吃食上,而季景西則多看了她兩眼,垂下眸時,唇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彎了彎,心情忽地輕快起來。

誰是誰的解藥,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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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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