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襲擊
?在遇見伊斯卡里歐之前,阿諾德所知道的最能夠隱藏表情的人就是自己了,但當他說出那句話,卻看到伊斯卡里歐臉上絲毫沒有變化的笑容時,阿諾德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可以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好像沒有感情一樣。
虛偽、空洞,伊斯卡里歐的笑容很清楚的告訴了阿諾德,這個人是沒有自我的。那張和煦的面孔下,恐怕是一副虛無的、連五官都不存在的眉目。伊斯卡里歐這個人大概是長著一張面具,不然阿諾德不可能在他身上看不到感情的痕迹。
「您說勾結白地人的叛徒……」伊斯卡里歐微笑著看著阿諾德,「在我詢問那個人的名字之前,我可以請教您,這個人究竟勾結白地人做了哪些事情嗎?」
阿諾德盯著伊斯卡里歐的臉,停頓了三秒,然後才慢慢說道:「我會告訴您的,但不能是現在,這個場合不適合談這種話題。」
「您說的很有道理。」伊斯卡里歐點頭表示認同,「那麼,我待會兒再去拜訪您吧。」
「請您好好享受今晚。」阿諾德舉杯道,「您大可以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跑不了。所以,今晚您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前線想必很辛苦,久違的娛樂還是有必要的。」
伊斯卡里歐沒有回答,只是和阿諾德碰了碰杯,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恕我失陪。」伊斯卡里歐提出告辭,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阿諾德看著他離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
「一個棘手的對手。」
蜜雪莉雅瞥了阿諾德一眼。
「他剛才的鎮定,太過虛假了吧。一般聽到這種消息,都會吃驚才對。」
「他沒有吃驚,說明他早就知道了,可能是知道這個叛徒的存在,也可能,他早就知道了這個叛徒是誰。」阿諾德說道,他的表情少有的顯得有些凝重,「當然還要第三種可能性——他自己就是那個叛徒。但現在看起來,這種可能性恐怕是最低的。如果他是那個叛徒,那麼哪怕是為了掩飾,也應該裝出驚訝的模樣。」
「但以伊斯卡里歐殿下的頭腦,肯定能夠看得出來這次白地人是牽扯了帝國內部的問題吧。」蜜雪莉雅反駁道,「如果他表現的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那才叫人覺得奇怪,不是嗎?」
「只能說……」阿諾德的眼神陰沉了下來,「這個傢伙對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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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皇宮裡在大擺筵席,但皇宮外的帝都,今晚一樣實行著宵禁。可憐的士兵們挨著冷風,在冬夜裡與寒冷作伴,同時不得不面對他們一旦遇上就完全無力解決的危險。
當然,冷山領的人早已習慣了寒冷,他們還不太在乎現在的待遇。對於阿諾德這位新的領主,雖然說不上多門崇敬,但至少他們還能夠習慣性的去服從命令。
比如說,包圍聖訓大教堂的命令。
因為阿諾德的指示,現在整座聖訓大教堂差不多已經被冷山軍隊死死的盯住了,除了首席樞機方濟各的馬車得到特別許可,可以參加今晚的晚宴以外,教會中的其他人,都必須待在教堂內,不得外出。
這讓教士們很憤怒,但面對冷山軍隊,他們又無可奈何。護教騎士團這些武裝力量,已經被阿諾德派到帝都邊緣的地方去駐守了,這個教堂里,沒有人能夠保障他們的安全。
而威脅他們安全的,不是蟊賊之流,在外面冷山軍隊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沒有哪個蠢賊會這樣不開眼。威脅這座教堂的,恰恰是外面「保護」著他們的冷山軍隊。
夜已經很深了,身為神職,方濟各自然不能在宴會上久留,他比較早的坐著馬車回來教堂。
「皇帝真的是糊塗了。」路上,他如故自言自語著,「真是搞不懂,他究竟為什麼會那麼討伊斯卡里歐,一心想把皇位傳給奧爾科特。呵,如果不是這樣,大概現在的局勢也不會如此的亂吧。」
冥冥中,好像有什麼聲音回答了他。
「『深肖朕躬』?呵,這倒是不假,那位皇帝陛下自己就算不得多英明,會有奧爾科特那樣的兒子再正常不過了,或者說,他能夠生出伊斯卡里歐來,反讓人覺得意外哪——」
摸著下巴,方濟各忽然想到一個很有趣的可能性。
「嗯——從這個角度考慮,伊斯卡里歐是不是皇帝的親生兒子,這個問題倒有些可疑呢。說不準,他也是在懷疑這個,所以才那麼不喜歡伊斯卡里歐吧。」
說完,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而當他恣意大笑時,卻沒有發覺,潛伏在夜深人靜中的危險。
當地面突然震動,整架馬車好似要碎裂一般的搖晃時,方濟各的笑聲才戛然而止。
首席樞機一臉驚怒,大聲咒罵著,頗有些狼狽的打開車門,跳出馬車。
他一落地,馬車就直直的摔進了突兀出現在路中央的大坑裡,拉車的馬匹發出幾聲悲戾的嘶鳴后,沒有了聲響。
駕車的車夫甚至連求救聲都沒能發出,就被馬車壓住,丟掉了性命。
方濟各警戒著周圍,經過之前的刺殺后,他也猜到今晚阿諾德會利用他外出的機會再次發難,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大手筆。
道路上很黑,幾乎是漆黑一片,這樣深的夜晚,沒有人家還點著燈,只有隱約的月光提供光線。
不過好在方濟各找來的保鏢同樣是黑暗中作戰的好手,所以他暫且還比較安心。
瞄了一眼路上的那個大坑,方濟各背後稍稍冒出了些冷汗。
「法師嗎……看起來水平不低啊,冷山軍隊中有這樣的人嗎?」
他一邊想著,一邊屏息傾聽黑暗中的打鬥聲,未知的殺手在方濟各逃出馬車后,就向他包圍過來,但被方濟各手下的那些護衛纏住,似乎一時間不分勝負。
他皺了皺眉頭,這批殺手似乎比上次的水準高出許多。
「不是冷山軍隊的人。」一個黑影出現在方濟各身後,低聲對他說道,「是別的什麼人,本事不差,我的人暫時占不到便宜。」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方濟各保持著冷靜,並沒有因為刺殺的突然而感到慌亂,「對方的法師可能還會繼續出手,繼續呆在這裡就成活靶子了。」
黑影搖曳了幾下,好像是在點頭。
「費格拉夫應該還在皇宮那邊,這裡不是他在指揮,那樣也就沒辦法抓住他了。算了,先回教堂。」
黑影護衛著方濟各,繞過那個坑洞,朝著聖訓大教堂的方向前進。
不過,他沒能走出多遠,就遇到了阻攔。
借著微弱的月光,方濟各勉強看出了那個人身上的裝扮。和他常見的帝國人不同,這個攔路者身上披著羽毛織成的披肩,下身系著一條獸皮,明明是冬天,這個男人卻毫不懼冷的半赤著上身。
方濟各沒能看清他的臉,這個男人的頭上戴著貓頭鷹腦袋模樣的頭飾,半張臉孔都被遮掩著,就連眼睛都像是夜梟一樣,泛著讓人不安的光。
「蠻子?」方濟各馬上反應了過來,這種打扮,這可能是雪原上的白地人。
「注意你的措辭,賽羅迪布人的主教。」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尖利,就好像是梟唳,「在你們的國家建立之前,我們就已經統治了雪原。我們的文明不像你們一樣存在斷層,也遠比你們古老,要說野蠻人的話,你們才是那落後的一方。」
方濟各冷笑了一聲,沒興趣和這個男人繼續耗費口舌。
「解決他。」他對身後的黑影吩咐道。
「這個傢伙不太好對付,我不一定能夠在和他戰鬥時保護好你。」黑影的聲音有些凝重,「您得想辦法保護好自己,首席樞機閣下。」
「你只要解決他就好。」方濟各沒有在乎,他還側過臉,輕蔑的瞥了那個男人一眼,「不被吾主庇佑的野蠻人,沒有存在的必要。」
黑影好像嘆了口氣,然後上前。
「看你的打扮,是影梟氏族的吧。」
「我就是影梟。」男人昂起頭,語氣有些自傲,「沒想到你知道我們的氏族,這倒讓我有些意外。但遺憾的是,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不過我想應該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吧。」
說著,他瞄了準備離開的方濟各一眼。
「你覺得,你那沒有任何人保護的主教,可以逃脫我們氏族的追殺嗎?」
「他不是老鼠,應該能夠躲過貓頭鷹的捕獵。」
「是嗎?」影梟聳了聳肩,「但在我看來,他連老鼠都不如。」
「那是你沒能看明白他。」黑影很冷靜,「你的偏見太重,所以看人的眼神也不那麼準確了。」
影梟沉默了片刻。
「反正,如果他死了,那麼他是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了。雖然不能親手捕獵賽羅迪布人的主教是有些遺憾,但你肯定很擋著我的,對吧?」
「是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同白地人戰鬥。」
「我也是。」影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對羽毛形狀的短劍,「你剛才說我看人有偏見,但我對你卻還是懷有敬意,這會是一場值得銘記的戰鬥。」
「是嗎?深感榮幸。」
黑夜中捲起了無形的旋風,這場廝殺在帝國居民全然不知到的情況下進行了。雖然很慘烈,雙方都付出了數十條性命的代價,但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些無知的市民,能夠看到的只有地面上的那個坑洞,而坑洞里的馬車和屍體都已經不見了,他們無從推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和那些愚蒙的百姓不同,阿諾德在接到報告前,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昨晚監視聖訓大教堂的冷山軍隊沒有看到方濟各回到教堂,方濟各失蹤了,不過阿諾德更認為是白地人帶走了方濟各,不論是生是死,教會的首席樞機對他們而言,都是一張很好的牌。
阿諾德可以相信,利用這張牌,白地人很快就可以打開鏡湖領的局勢。
「也是到該離開的時候了。」阿諾德放下報告,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儘管還不清楚方濟各的生死讓他有些不放心,但阿諾德也知道,再拖延的話,白地人的大軍就真的要打過來了。
「接下來,就把伊斯卡里歐的事情處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