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歸來 (上)
昨天晚上自己是怎樣上的樓,以及是怎樣找到的家門,以及秋子對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范瀟瀟此刻都忘了,她現在都感覺自己還身在夢中呢。如果不是一大早就被葉秋子那駭人的尖叫聲給嚇醒了的話,估計范瀟瀟現在還感覺自己身在爪哇國呢。
范瀟瀟睡眼惺忪的看著床前一臉興奮的葉秋子,邊揉著如賽亞人般的頭髮邊問道:「怎麼了,葉妃,今天是星期六啊,不用上班的。」葉秋子則像沒聽見似的撲過來使勁搖著瀟瀟的肩膀,「瀟瀟,你往窗外看,那是啥?」范瀟瀟則木訥地把頭轉向落地窗,剛看了一眼她就睡意全無,不遠處就是北京歡樂谷,從這看去還能隱約看到歡樂谷的過山車。
前段時間這倆姑娘就想趁著雙休日去歡樂谷玩,可因為之前住的地方離歡樂谷太遠了,路費不僅貴而且即使到那了也要排一兩個小時的隊,所以這個想法一直都在進行時。這好了,新住處離歡樂谷那麼近,路費不僅可以省了而且還能早早到那不用排如長蛇般的隊了。於是,范瀟瀟一把把被子掀開,從床上跳下來,斬釘截鐵的喊道:「今天,目標歡樂谷!」
在這個喜上加喜的日子裡,范瀟瀟和葉秋子終於如願以償的坐了過山車,闖了鬼屋,當她們滿頭大汗的從「直上雲霄」上下來的時候,范瀟瀟拉著彷彿被掏空靈魂的葉秋子的手,意猶未盡的激動的說到:「快!秋子,去下一個項目激流勇進!」葉秋子捂著額頭一臉疲憊的說:「大小姐,你休息會吧,再說了,這都快中午了,咱能不能吃個午飯休息會啊,我都餓的沒勁了……」范瀟瀟翻了個白眼,「好吧,那咱先吃飯。」其實范瀟瀟也理解,畢竟對於逛街都嫌累的葉秋子來說,馬不停蹄的玩三個小時是有點虐待她了,用范瀟瀟的話來說,哪有女人逛街嫌累的?!
等兩人一坐到快餐店裡時,葉秋子就迫不及待的扒在服務台上對服務員說:「親,快,給我來碗木須炒飯。」
「親,什麼叫木須……」滿臉青春痘的服務員眼中充滿了困惑。
「就是雞蛋炒飯,親,我兩一人一份。」瀟瀟看不下去了,走過來解釋道。
等飯一上,葉秋子就張開大嘴狠扒了兩口,瀟瀟向後一縮身子,「葉妃,你前世是餓死鬼托生嗎,現在別說我認識你。」秋子抬起眼不在乎的看了一眼瀟瀟,問道:「你和何暮冬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到現在你都沒告訴我你倆是怎麼遇到的呢。」范瀟瀟聽到后嘆了一口氣,放下手機,「不可能,他怎麼會看上我,我們倆不可能在一起,永遠也不可能……」瀟瀟擺著頭拿起手機。
秋子思忖了一會後,放下勺子,卻忽然抓起了瀟瀟的手,嚇得瀟瀟差點把手機扔出去,「親愛的瀟妃,你介意把你和暮冬的故事,從頭到尾,從小到大的講給我聽嗎。」瀟瀟瞪著眼看著眼前一臉期待的秋子,皺起了眉頭。
此時,在首都國際機場的接機大廳里,戴著口罩和墨鏡的何暮冬正手牽著一個同樣戴口罩和墨鏡的女生急匆匆地往出站口走,他們倆一聲不發的低著頭穿過人群直到一同鑽進了一台阿爾法保姆車裡。剛把車門關上,何暮冬就迫不及待的把墨鏡,口罩,都摘了下來,他呼出一口氣,轉過頭來對依然沒有摘掉墨鏡口罩的女孩說:「雨桐,今天先把你安頓下,我會派人幫你一起收拾房間的,但中午飯我就不陪你一起吃了……」聽到這,女孩也一把扯掉口罩和墨鏡,用一種嗔怪的口氣對何暮冬說:」為什麼?你說好了今晚陪我一起吃飯的,再說了,咱倆……咱倆都這麼長時間沒見了,難道你就不想和我聊一聊嗎?」
阿爾法直接從機場開進了四環里的一處高檔住宅區里,車剛在一單元門口挺穩,何暮冬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車,連口罩和墨鏡都沒重新戴上,那個女孩也隨著暮冬下了車。暮冬親自把兩個大行李箱從車尾搬出來,並徑直推進了樓里。這期間那女孩一臉不情願的沉默著跟在何暮冬屁股後面。
電梯停在了三樓,何暮冬把行李箱推到了一扇紫色的防盜門前,開門進去,屋裡滿是用白色被罩蓋住的傢具。何暮冬把兩個行李箱推到了卧室里,然後毅然決然的把房間鑰匙交到了那個女孩手上。暮冬長吁一口氣,「行了,我該做的都已經做到了,你收拾收拾吧,我有事我先走了。」說完后何暮冬就像擺脫了累贅一樣從那女孩身邊掠過。就在暮冬走出房門的時候,那個女孩卻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暮冬的腰,並把臉緊緊地貼在暮冬的背上:「何暮冬!我在國外每天都在想你,幾乎天天晚上都能夢到你,我回國就是為了你,我已經不打算回去了……」何暮冬嗤笑的用力把女孩的手從腰上掰開,他頭也沒回的說到:「洛雨桐,有些東西就如流星一般,當它劃過天際之後就不會再回來,而當年的那種感覺,就正如那一顆流星一般,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說完暮冬就毅然決然的關上門離開了。
洛雨桐望著偌大的房間,她走過去把傢具上的白布單已經全揭下來堆在了一邊,她好想裹進裡面好好大哭一場。她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沾染。
五年前,當父親把法院的通知書以及出國簽證遞到洛雨桐手上時,雨桐就已經明白自己家族的命運了,可她憤恨的是厄運為什麼非得是這個時候來,因為雨桐已經隱約感到暮冬很快就會和自己修成正果,愛情很快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可這兩張紙已經完全隔在了兩人中間。
命運啊,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棒打鴛鴦。雨桐也想過去和暮冬解釋,她相信暮冬會理解她的,會包容她的。可是當她了解到自己家背負了多少債務時,她瞬間感覺希望消失瓦解了,因為那個數字不是任何人可以擔受的了的。她不想看到暮冬失望嫌棄的表情,她知道無論怎樣給暮冬解釋,她的形象只會一落千丈。
所以,她只能不辭而別,不當任何人的累贅與負擔,當她坐上那台賓利時,她多希望能再看暮冬一眼,即使這台賓利也即將被法院沒收。
其實,自從到了澳大利亞,洛雨桐就沒過一天的消停日子,尤其是當雨桐的父母在國內因商業詐騙而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且幫她的那幫朋友一夜之間都變了嘴臉的時候。在這段時間,她有收到過恐嚇信,有因簽證原因被趕出了住所,也有被鄰居侮辱漫罵過,這些遭遇使洛雨桐無數次地想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尤其是想起在在中國的何暮冬時,她都恨不得跳進太平洋游回去。雨桐無數次的認為何暮冬為了尋找自己一定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而如果現在回去的話暮冬一定會重新接納自己,然後兩人一起為了幸福的生活打拚。
可就在某一天,雨桐在網上看到了一則視頻,那個視頻里的主人公穿著筆挺的西裝在一個發布會上做著演說,他英俊帥氣,舉手投足之間都顯得自信滿滿。在視頻里雨桐注意到這樣幾個字眼:《若愛》新書發布會、青年作家冬光作品。然而那個主人公在雨桐眼裡是那麼的眼熟,她盯著那個男生的臉看了好一會,終於認出了他。雖然他的髮型變了,身材變了,裝束變了,但依然改變不了他那堅毅的眼神。
洛雨桐瞬間明白了,何暮冬從來沒有想念過自己,她在他現在的生活里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血小板一樣,暮冬的生活過得光鮮亮麗,不缺鮮花,不缺掌聲,更不缺追他的女孩。
既然遠方的他幸福的一塌糊塗,那又為何去做那個攪局者,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於是,曾經穿金戴銀的大小姐脫下了所有奢侈的光環,換上平凡的穿戴,從打工開始,一點點的做起,直到她和別的在澳華人一起開了一家中餐館,生活才慢慢穩定下來。這段時間所吃的苦,所受的痛,也只有雨桐自己清楚。從那天開始雨桐再也沒有關注過關於何暮冬的任何一條新聞,不論好與壞,她認為這是忘記暮冬的最好方式,當然,她再也沒有談一次戀愛,雖然也有一些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追求過她,但她都拒絕了,因為她不知怎的自己就是對他們不感興趣。
四年的時間轉瞬即逝,洛雨桐依稀的記得自己離開家的那一晚父母對自己的保證:如果判刑,則爭取好好改造,儘早出獄。由於法院判處鄧父鄧母十年有期徒刑,兩年緩刑,所以這就意味著鄧父鄧母還有機會減免刑期,這四年裡父母與自己都是通過書信的方式進行溝通的,而且每年兩次,前幾次信里父母都再重複著一句話「我們在努力將功贖罪,爭取早日與你團聚。」也就是這句話給了洛雨桐生活的信心,她相信總有一天她們一家人會團聚在一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收起以往心如刀絞的回憶,洛雨桐從手包里拿出兩張信封,一個黃信封,一個白信封,她把白信封放回包里,然後走到衛生間,把那個黃信封連同裡面的信紙撕得粉碎。她咬著牙齒,仰噘著嘴唇,臉上那種憤恨的彷彿要與全世界為敵的倔強,隨著被扔進馬桶里沖走的紙屑也一起消失不見了。
「我回來了,爸,媽。」洛雨桐看著鏡子里眼妝都已花掉的自己,斜翹著嘴蔑笑著,「你等著,何暮冬。」雨桐從包里拿出化妝品補著妝,她努力調整著情緒,因為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人要去見。
出了家門走出小區的雨桐面對著眼前如蠕蟲一般慢騰騰往前挪動的冗長而又龐大的車流,只好無奈的戴上了口罩和墨鏡,北京的交通狀況於五年前似乎並無改觀,所以當何暮冬提出要送給她一輛汽車時,她斷然拒絕了,在北京早晚高峰期走路都比開車要快。
洛雨桐一身黑色風衣,腳蹬短跟皮靴,手挎鱷魚皮包,頭戴深藍綴百花遮陽帽,風情款款的走在人行道上,她盡量把之前的負面情緒一掃而光。現在的北京與五年前的北京似乎沒有變多大的樣,遠方的鳥巢和水立方依然耀眼奪目,那些老街里的老人也依然在家門口逗鳥拉家常,一切是這麼的熟悉和溫馨。她把手伸進包里,輕輕撫摸著那個黃信封,她現在甚至覺得似乎也該感謝那些獨在異鄉的痛苦回憶,是那些痛楚才讓她重新回到這裡,雖然那些折磨當時讓她恨不得碾碎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