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浮花仙子其實是想要勸阻的,這一路雖然飛著不算太遠,但是要步行怎麼也得五六天,對於他們,哪怕是浮花仙子來說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對於修為已經全失的紫玥來說,就算是盯著防護罩走那麼遠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那大墨,你送送靜宜,然後再趕上來。」楊戩說道。
墨問軍點點頭,挾起紫玥登上雲端。
「送你去挪移殿,好不好?」墨問軍問道。
紫玥一怔,還是答應了,也對,這裡去挪移殿,可比原路退回去再回來近得多了,就算挪移殿是原本的戰場中心,可是戰後也第一時間被修補起來恢復了功能。而且挪移殿原本也是他們必經之路之一,紫玥去那裡祭奠一番,也算得上全了心意。
這難得的細心簡直讓紫玥受寵若驚,然後就聽到墨問軍下一句話:「你回去之後幫我陪陪問心,說我祭典回來就會去跟她說一說祭典的事兒,讓她別生氣了。」
因為墨問軍不然墨問心過來,臨走的時候小葉子還在跟他鬧彆扭。
紫玥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果然,他所有的溫柔和關心,都和她無關。
墨問軍也已經習慣了紫玥的贊同,下意識的忽視了她消失了的回答。
墨問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遠處的罡風中,紫玥突然勾了勾嘴角,淡笑了一聲。祭拜過了戰爭里犧牲的同僚,紫玥眼神深遠。
當年她剛剛飛升,因為墨問軍的一扶之恩,她少不經事情竇初開,哪怕並非分不清禮節和有意卻依舊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那虛幻的安全感里,哪怕無定關的風霜,十字星的陰冷都沒能抹去半分,反而讓他漸漸成了自己心中最後的溫暖和寄託,所以當年,她才義無反顧地用自己去救她。
可惜,三十年了,足足三十年了,哪怕他盡到了為人夫的責任卻終究只是義務,所有的冷清,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句無情罷了。
所以這十一年,不管她清醒或沉睡,不管她昏迷或奮進,哪怕他走到門口也只是為了和墨問心問候兩句,卻從來不曾來到病床前看她一眼,哪怕他有再多的理由,其實說到底,不過就是他心虛。因為心虛,所以他膽怯,因為愧疚,所以他逃避,逃避到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多出現一秒,哪怕只是她的一張側臉,都能讓他想起紫玥的犧牲,和那個剛一成型就替紫玥去死的孩子。他不是因為膽怯就會逃避的人,能讓放任自己被愧疚壓倒,說到底不過是一句無情罷了。
罷了,罷了,君既無情,我再糾纏又有何意味?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她也不能讓他眼中多處半分在責任義務之外的男女之情,三十年對別人來說也許很短,對於紫玥來說,卻已經是她人生的一半了,她用盡半生也無功而返,也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
自從夢穎自燃元神犧牲無定關,她去了無定關,曾經最喜歡的飛夢她就再也沒有上過,四十多年快要五十年過去了,這裡的一切卻似乎還是當年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只是紫玥知道,曾經的那些人,有很多都再也不會出現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當年小葉子其實提出過想要來她的私人空間看看卻被紫玥敷衍過去了,這是紫玥唯一一件小葉子開了口她沒有答應她的事。如今打開了門,卻發現這個空間空空如也。
唯有當中,懸浮了一盒荷包。手藝不算精緻,遠遠比不上紫玥的親手所制,用料也不算考究,就是一般的攤販水準,更沒有陣法加成,不過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荷包。可是這樣的一個荷包,卻被紫玥珍而重之得珍藏。
紫玥打開荷包,倒出裡面的東西。
料子是個藍水翡翠,但是種頭一般,只是豆種,顏色糯糯的,放在軟玉上這麼溫潤的顏色當然是上品,但是放在翡翠上不夠清透就顯得濁了,而且這塊翡翠地質一般,飄著白色絮狀花點,說是飄花是貼金,豆地才是實話,可能原來的明料上還有裂紋,但是難得就難得在掏鐲子的人頗有巧思,明明是這麼一副無可救藥的底料,卻順著裂紋掏出兩環扁鐲的模樣,背面看著就是兩個獨立的扁鐲,唯有正面保留著的一塊白色飄花相連,像個只有兩環的手釧。
可巧思歸巧思,這麼寬的玉鐲也只能做個把件,是帶不出去的。
紫玥摸了摸玉鐲,把玉鐲裝回荷包中,指尖一動,荷包就化成一道白光飛出去。如今的她,只有在飛夢中才能回味使用仙術的感覺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用手生了,那一道白光廢除的時候,隱約聽到荷包里傳出清脆的破碎聲。
從飛夢中回來,紫玥笑了笑,走進那片蒼茫的天地。
出門的一瞬脫離了挪移殿的保護,如山的壓力頓時轟然壓下,這可比在外頭的重壓艱難多了!
紫玥身子晃了晃,卻似乎只是晃了晃,然後似乎不受影響地接著前行。
蒼涼的大地上遍地殘骸,連天空都彷彿被影射得血紅一片。滿目瘡痍,一片破敗。戰爭的兵鋒肆虐之後,哪怕是仙界,留下的除了廢墟,還能有什麼?
更何況這裡,是最終決戰的遺址。
一片血色中,一星白衣分外清冷。
白衣,墨發,臉色卻比她身上的衣服更蒼白,大片大片的冷汗淋漓,狼狽了滿臉。
壓力隨著她的前進一層層壓在身上,可是她依舊,一步一步得向著她原本的方向走去。
日夜一次次輪轉,她也一步步靠近她的目的地。
那是一個恍若無底的洞,黝黑深邃,彷彿連光線都要吸入。
位界之間縫隙吹拂出的凜冽罡風吹拂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長發,枯澀的目光流轉出一抹猩紅,沉重的眼瞼覆蓋上黑色的瞳仁,慘笑一聲,拔下發簪,放任墨發飛舞,褪下腕上早已失去靈力陣法,只能作為一個裝飾的玉鐲仁出去,放任自己跌入那彷彿無底的深淵。
白色的衣角在深邃的背景下一閃而逝,消失在這一片連黑暗中。
你是墨,是世間的最黑。我是白,是不容於黑的格格不入。本非同路,哪怕硬湊在一起,也終歸殊途。
墨問軍,但願你我,死生不復相見。